萧如岩成了俘虏,这是他第一次当俘虏,这甚至让他觉得新奇。
辽军也有俘虏,那些俘虏与其说是被俘,不如说是被抓成了奴隶,他们要负重,要开路,有饭吃,但很少,勉强饿不死,看管他们的辽兵也很粗暴,这些俘虏运气好的大概在被放走的时候还勉强活着,而更多都悄无声息的死了,他们的尸体会被随意丢弃,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只有太多俘虏一起死的时候,才会挖一个大坑把他们都埋进去,避免疫病。
萧如岩以为自己也会这样,但没有。
阮军的俘虏过得日子甚至不比在辽军当兵差,他们按点吃饭,士兵什么时候吃他们就什么时候吃,只是没有肉,油水也很少,阮军竟然还建了一个战俘营,虽然是用的帐篷,但夜里并不算太冷。
他们白天除了干活,竟然还要上课!
萧如岩没想到阮军竟然还要战俘读书认字!
这是对待战俘吗?对待亲儿子也就如此了吧!
除了认字,老师们偶尔还会给他们讲一些奇怪的故事。
比如人是哺乳动物,人是动物!
以前地球,大地竟然是个球!
以前地球的霸主不是人,是恐龙,彗星撞地球,而后火山喷发,于是恐龙就基本死绝了,而体型小,需要资源少的,能藏在洞穴里的耗子一样的哺乳动物活了下来,渐渐成了新的地球霸主。
而人类,只是哺乳动物里比较弱小的一种,但脑子很好使。
世上所有人类都有共同的祖先——智人,其他人种都被智人杀绝了,不过智人也混了其他人种的基因。
萧如岩觉得阮人疯了,虽然神话故事各有不同,但再怎么样,人都是钟灵造化,怎么能说人是耗子呢?就算人和猿是近亲,那也不能是耗子啊!
但老师们却都很认真:“这是有迹可循的,只要挖掘出化石就能证明!”
“而且我们已经挖出来了一些,虽然还不能明确是多少年以前,但我们已经挖出了类似始祖鸟的化石,这证明鸟就是恐龙的后裔,鸡也是。”
萧如岩就懵了,竟然真去挖吗?
“这是要告诉你们,天底下没有弱肉强食,只有适者生存,强大如恐龙灭绝了,弱小如耗子活了下来,谁更适应环境,谁才是天下的主人。”老师很严肃,“炎热的地方,瘦子更容易活下来,寒冷的地方,胖子更容易活下来,从没有谁优谁劣,人也一样。”
在阮响拿出教材的时候,看教材的人十个里没有一个肯信演化论,等终于挖出化石了,才终于有人真心实意的开始信。
这些老师如今已经彻底信了。
萧如岩想反驳,但每次老师都能拿出例证,比如哺乳动物和鸟类都有下颌,那么再往上追溯,所有动物的祖先应该都是有颌鱼类,有颌鱼类上岸后开始分化,这个祖先就离他们很遥远了。
在发现老师每次都能自圆其说之后,萧如岩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他说不过他们!
每次他一说是神明造人,老师就要问他:“既然世上有神明,那神明又是谁造的呢?”
萧如岩:“神明之上还有神明。”
于是追根究底,总归有一个神是突然出现的,是创世神,造人神,创造万物一切。
老师看他的眼神就很奇怪了:“你要自己造一个神?”
毕竟所有神话里,都没有这样的神。
而最让萧如岩惶恐的是,这些不认字,没读过书的俘虏们,竟然很容易就接受了。
“听他们的吧?听了也没坏处,考试还能多考几分,考得好能加餐,吃上一块肉。”
“我们心里知道是神佛造人就好了,何必跟他们起争执呢?”
“老师也是好意,又不打骂我们,听了不信就不信,别让老师难堪嘛!”
俘虏们也并不想逃。
“这里的日子比在家还好过。”
他们也越来越不怕萧如岩了。
萧如岩想了想,或许对普通士兵来说,这里的日子确实很好。
不能随意出营,但在家里,也不能随意出村。
每天按时起床洗漱——竟然能洗漱!他们自己在家都不洗漱,七八天洗一回脸就很不错了。
因为是冬天,所以他们洗漱是用的热水,太享受了!
一日吃三餐。
以前想都不敢想!
没什么烦恼,毕竟不可能赌钱斗殴。
虽然读书认字很痛苦,但他们也知道这是有好处的,而且还有奖励。
如果学的很好,能通过所有考试,并且自己意愿强烈,那甚至还能被吸纳进阮军里,虽然只是当个小兵,但这也很好了!阮军的兵可不是想当就能当!
“每个月的军饷按时发,你可以叫家人领走,也能自己存着,等退伍的时候一起给。”有个俘虏就在睡前和同伴说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当兵的时候除了当兵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回去种地,军饷也够家里人花用,退伍了官府要给你找个活干,还不能太差,大多是去当役吏,可以吃一辈子公家饭呢!”
“打仗的时候死了就是烈士!不仅有一笔钱,官府还管爹娘养老,孩子十八岁前也是官府管。”
“军营里也不会有人欺负你,管得严呢!”
同伴们惊呼:“这哪儿是当兵!这是享福吧!”
萧如岩神情复杂的听着,他也觉得这是享福来的!
如果不让士兵受苦,不让士兵饿肚子,士兵怎么会愿意把生死置之度外,为了一点粮食去拼命呢?
将军不会让士兵吃太饱,要让士兵饿着,这样在看到敌人的时候,士兵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们!把他们杀光!粮食就是我们的了,我就能吃饱了!
对士兵太好,他们吃饱了肚子,过上了好日子,还愿意去拼命吗?
萧如岩不明白。
“可我们是辽人,用不了阮地的钱,家里人也还在辽国。”
同袍们反应了过来。
他们都看了萧如岩一眼,然后不再说话,裹上被子翻身睡觉。
萧如岩呆坐在原地。
原来这些兵,已经被阮人收服了。
他们想当阮地的兵,不想当辽国的了。
而他甚至没法指责他们。
人想过安稳的好日子,这难道是什么错处吗?
萧如岩也裹上被子,他闭目假寐,想起了辽军的军营,想起曾经见过的俘虏。
或许……或许……
这天下给了她,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