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如骇浪,激起了山间的飞鸟。
萧如岩不知道这场仗是怎么结束的,他带着人冲过去,却在还没有挥起长刀,就掉落在地,他的马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但不是箭,这是一匹枣红色的好马,被他亲手养大,马通人性,在他眼里,这匹马比他的亲兄弟跟他都要亲。
它跪在地上,疼痛又眷恋的看着他。
而他却不能再去看它,他抛弃了它,继续向前。
身边陆续有人摔下马背,运气好的和他一样,还活着,还能继续向前,运气不好的在摔下马背后就没了动静,或是只能手脚并用的爬到一边,把路让出来。
“不是箭。”萧如岩轻声说,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做了错误的决定,下达了错误的命令。
他不应该带人进来,他意识到,他们都会死在这儿。
下属紧跟在萧如岩身旁,充当人盾,下次再有“箭”来,他就会挡在萧如岩身前。
“道帅,退回去吧。”下属劝他,“我来垫后,拖住他们。”
萧如岩摇头,他咬着牙:“这是我下的命令,我绝不能逃!”
所有的马都倒下之后,就轮到人了。
萧如岩不知道阮军用的是什么暗器,但它的威力比箭厉害,不过准头不算好,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让士兵分散开来——只要离得够远,在黑暗之中,对方也只能乱射。
一直见不到人,只能使用暗器,萧如岩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一队人的人数并不多,否则不至于如此胆怯,只敢藏在山林里。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带进来的人本就不多,一旦分散开,自己人都找不到自己人,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在这样的密林里,又没有当地人带路,别说杀敌,他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所以当萧如岩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时,他心里就冒出“原来如此”的想法。
对方要活捉他。
那个女人骑在一匹黑色的马背上,这匹马应该是混血马,它的父母中有一匹一定是名马,高大健硕,看着也很忠诚,很威风,而那个女人也很配它,她看起来竟然真的像个将军!
那可是个女人!
萧如岩自嘲得笑了一声,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在下萧如岩。”萧如岩的汉话很好,他是辽国贵族,精通几国语言,也精于礼仪,他看上去风度翩翩,比起军中糙汉,更像一个大家公子,他也知道现在自己毫无胜算,他的身后只有十几个士兵,他无法带他们突围,也没办法领他们逃命。
现在胜负已分,没必要做困兽之斗了。
郑雁飞对他的态度并不差,她甚至还能微笑着说:“萧公子倒是胆大,敌暗我明,竟然还敢分兵。”
萧如岩看向她:“不是将军心机深沉吗?”
一直不露面,不点火,只用暗器,且战且跑。
无论谁来了,都要以为这群人人手不足,不敢正面对敌。
郑雁飞:“看来萧公子是一定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萧如岩并不反抗,他站在原地,阮军中的人过来拴上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臂反缚在身后,他身后的士兵则没有他这样“好”的待遇,他们被拴在一起,但他们的手还在身前,不像他这么难受。
“萧公子没打过仗吧?”郑雁飞还颇有兴致的和萧如岩闲聊,“否则我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你为何要分兵。”
萧如岩觉得羞耻,但还是如实说:“向来纸上谈兵。”
郑雁飞点头:“这里地势狭窄,你本来就不该追,不过追与不追,也由不得你。”
郑雁飞骑在马上,萧如岩走在一旁:“那巨石,可是将军的手笔?”
郑雁飞也不瞒他:“正是,粮道既毁,你们就没有退路了,只能跟我们决一死战。”
萧如岩不明白:“阮女为何要西夏?西夏一向穷困,西夏王室也没有称霸天下之心。”
郑雁飞:“西夏不重要,西夏的位子很重要。”
于是萧如岩就懂了。
郑雁飞还是好奇:“萧公子究竟为何分兵?”
萧如岩:“这里没有大道,倘若兵都进来,反而要成为瓮中之鳖。”
他又不肯退回去,那就只能分兵了。
要么他能突袭一支阮军小队,要么也只死二十多人。
郑雁飞想了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这位萧公子还没有蠢到底。
“萧公子勿忧,我军一向善待俘虏。”郑雁飞安慰他,“绝不会故意作贱你们。”
萧如岩此时此刻也不慌了,他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刚才将军没有用箭,用的是什么?”
郑雁飞:“你们竟然还不知道吗?”
萧如岩有点茫然。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郑雁飞叹了口气。
辽国是知道他们有枪有炮的,毕竟边关时有摩擦,但这些被派来西夏的将领却不知道,可见这件事被辽国上层瞒得很紧,也是,一旦普通将领和士兵知道了,他们还肯卖命吗?人都怕死,明知道会死,又几人肯置生死于度外?
郑雁飞:“那是枪。”
她也不能跟他解释原理,只是说:“非箭能比,威力是其百倍。”
萧如岩颔首,他也知道郑雁飞不会仔细跟他解释,但他也听明白了,那是人力的造物,而不是什么德威菩萨赐下的法器,即便是人力能及的东西,就不算太可怕,至少没有可怕到让他也想去信一信菩萨。
但这也只是对他而言。
对普通士兵来说,哪怕告诉他们这是人力的产物,他们恐怕也不会信。
“不知将军要如何处置我。”萧如岩,“我虽姓萧,但并非什么举足轻重的人,恐怕即便是俘虏,也不会为阮女换来什么好处。”
郑雁飞:“带你回去是我的主意。”
萧如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此女对他一见钟情,不可能杀他,这个女人一定有阴谋!
郑雁飞笑道:“我只是想试试,如你一般的人,在见识过新世界之后,能不能为我所用。”
萧如岩忍不住笑着说:“我承认阮女有非凡之处,不过,我乃辽人,国别之分,衣冠之辨,如何为你所用?”
郑雁飞:“萧公子,那咱们就看一看吧。”
“看你是会一直忠贞不渝,还是明白世事易变,天下没有不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