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这天,我这心里……不好受……”
“唉,可千万别当着孩子面这样啊……二十多年了,咱们不也过来了?”
“那能怎么办?咱们有选择的权利吗……说到底,这一个都是老天爷的恩赐。”
“行了行了小点声,别让阿津听见……咱们认命,这都是命……”
“命……如果是命,谁也逃不过……这些年的怪事儿还没让你看清楚吗?这么多年咱们真的做对了吗?”
“那你想怎么办?二十多年的努力白费了?咱们敢冒这个险?”
“我不知道……可断了那念想,孩子的心脏和眼睛还不是一样出问题了?你说会不会是……”
“你是说……不可能、不可能的!当年是当着咱们面拔的管子,再说阿津那眼睛术后恢复得也还行,心脏嘛,除了她感觉上有点不对,也查不出什么毛病,也许都是巧合……”
滴答作响的时钟,在陶家老夫妻两人的沉默中,一分一秒走过记忆。
两人握着手坐在床头,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封锁在时间长河中,除了默默流泪,不敢声张只字片语。
贾丽远手中捏着的那两张出生证明,纸上不知被滴上了多少次这样的泪水。
陶古津在酒精的作用下,终于睡着了,可不知是不是白天想得太多,梦里竟也出现了亭胡镇的场景——
她发现自己又来到那个神秘的大楼里,可却变换了位置,不是在那一楼的院子,而是在二楼的窗口。
她透过玻璃窗向外看了一眼,她的脸映照在玻璃窗上,显现出了一脸的毫无血色,恍惚间,她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窗外,正好能看到整个一楼院子的全貌,也正好看到了那群穿着淡蓝色衣裤的人。
在她的注视下,院门口凭空出现了一个女孩,那女孩低着头,却被角落里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发现,那男人走向院门口,熟悉的身影,让她立刻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恨意。
突然,满脸胡子的男人握起女孩的手,她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能明显感觉到一股莫名紧张着急的情绪,心里头也有个声音在不断回响——
“回去……救我……”
这时,在和男人的拉扯之间,那女孩微微仰起脸,可那长相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
她立刻扶上窗框,感觉到体内有两种不同的情绪在对立着,让她分不清哪一个才是自己真实的感受。
可这种感受还未持续多久,她就像是被什么指挥了一样,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从心脏发力,一种血管要炸开的感受随之即来,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楼院子里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样的女孩消失了。
女孩的消失让她缓下了情绪,有点失落也有点庆幸,脸颊上莫名有泪水滑过……
陶古津在睡梦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明明知道这是梦,却不愿意醒来,也不愿意相信这是梦。
可没过多久,她就从朦朦胧胧的状态中再次进入到另一个梦境里——
这是一个初春的午后,她站在马路对面,看到了一个背着粉红色书包的小女孩。
她忙跑过去,却发现小女孩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她同那小女孩一起走着,刚想要多说几句话,却突然在心中迎来一个猛烈的撞击——
小女孩似乎看不到她了,也不再理会她,而是停住了脚步,像是迷了路,在路口踯躅徘徊,伸着小手挠着头。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女孩,那个书包的颜色真丑,配不上她们的长相……
…………
时钟快转,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到陶古津的脸上,脸上的细小绒毛在光照下闪着零星光芒。
没过多久,她就被这亮眼的世界叫醒了。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已经6点30分了,打工人又要起床了。
可这次,她却躺着分毫未动,脑子还留在刚才的梦境中,担心一动就打碎了那些梦的镜像。
她有些诧异:梦里那个熟悉的粉色书包,迷路的场景,还有那个小女孩,不就是自己小时候吗?可她不明白的是,梦里的她竟是看着自己的。
直到奔三的年纪,她仍深刻记得那天迷路的细节。
那天她睡完午觉,迷迷糊糊地就往学校走,路上好像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记不清那个小女孩长什么样子,只觉得她很奇怪,一直不说话,只是陪着自己一路往学校的方向去。
可没走多远,陶古津心脏的旧疾突然复发!
随着“咚……咚……咚……”的节奏声,她一下子脑子就清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再看身边,哪还有什么小女孩。
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没睡醒导致的幻觉,可为什么在二十年后,她还会梦到同样的场景呢?
那天,那个小女孩,到底存不存在?
陶古津打那时起从来没有怀疑过,是因为她觉得这一切或许都跟她的旧疾有关——
16岁前,她只要在大白天睡觉,定会出现怪事。
每当她睡醒,便会进入到一种似醒非醒的梦游状态。
说是梦游,可明明行动和语言都很清醒,只是脑子里似乎总有另一个指令,让她不由自主地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发现了这事儿之后,一家人都显得异常紧张。
特别是陶古津的妈妈贾丽远,更是二话不说掐断了她的午睡。
她不知道父母为何如此害怕,她听妈妈悄悄对爸爸说过,“只要白天不睡觉,这孩子就能渐渐恢复正常。”
没有午睡的陶古津一直与这人间生活相安无事,可上了学,老师就找上了家长:“这孩子下午上课总打瞌睡,没睡午觉吗?”
不得已,陶古津的父母决定重新让她试试,毕竟,距离上一次“发病”也已经好几年了。
恢复午睡的那天,天色晴明,小小的陶古津从睡梦中醒来,精神头儿十足,跟妈妈说了再见就背着书包直奔学校方向。
这让贾丽远心里多了些许安慰。
因为家离学校近,所以陶古津一直独自上学,没让家里人操过心。
但这天,贾丽远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她趴在窗口看着自己的小孩儿,就在一个岔路口,这个自己心尖儿上的娃儿竟然向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