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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没有说话。

颂芝小心翼翼道:“八阿哥还小,娘娘而今又有了身孕,奴婢瞧着皇上待娘娘也是极用心的,娘娘……”

颂芝所说的,年世兰又何尝不清楚?

皇帝的心意她不是看不到,可是谁能给帝王的爱保真?

谁又能打包票,说皇帝永不变心?

男人在说爱的时候,哪一次不是真心到能以性命相托?

可不爱的时候,又何尝不是真的?

纳之如新衣,弃之如敝履。

寻常男子的爱,没了就没了,至多不过抑郁几日,帝王的爱若没了,在这后宫便是墙倒众人推。

她见过那样凄惨的自己,便不敢再轻易接受。

在选择离开这件事上,年世兰并不会对皇帝有特别多的愧疚,唯有对孩子。

她近来时常想,若是福沛再大些多好,再大些自己也不必这样放心不下,像弘谏一样会说话、会走路,或者像弘曕一样会念诗,又或者再大些,会读书写字、会骑马射箭……最好成家立业了。

当母亲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年世兰一想到母子将要永远分开,心里就跟拿刀割肉一般,还是钝刀子。

她让人去抱福沛的时候,小厦子过来了。

“娘娘,皇上请您去九州清晏。”

年世兰咳了几声,虚弱道:“劳烦厦公公回皇上,本宫身子不适,实在不宜出门,等本宫身子好些,再去给皇上请安谢罪。”

小厦子瞧年世兰在写字看书,不像病着,倒像是躲着皇上,不愿相见,他大着胆子道:“皇上这段时日虽忙着朝政,日夜惦记着娘娘,怕娘娘吃不好、睡不好,让御膳房和内务府给娘娘送各种东西,娘娘可莫要同皇上置气呀。”

“厦公公这说的什么话?咳咳——”年世兰干脆将药方拿给小厦子,“你既来了,刚好帮本宫一个忙,将药方拿去武陵春色,用法用量和注意事项,本宫都写在上面了。”

说罢,年世兰扶着颂芝,艰难站起来,转身往寝殿去。

小厦子看看药方,又看看皇贵妃,娘娘似乎是强撑着身子,替怡亲王写方子。

九州清晏。

朝臣一说要雨露均沾,皇帝便想到年世兰,他在勤政殿见了乌拉那拉雯若,表演了一番依依不舍,说是迫于压力不得不与她暂时分别。

回到九州清晏便迫不及待遣小厦子去找年世兰。

等了好半天,折子批了十多本,年世兰没瞧见,小厦子也失踪了。

皇帝正恼火,小厦子满头大汗回来了。

苏培盛怕皇帝开口便要降罚,便先道:“糊涂东西,怎么去了这么久?不知道皇上等着的吗?”

小厦子看到师父的眼神,扑通跪地,“皇上息怒,皇贵妃娘娘让奴才去给怡亲王送药方,奴才不敢假借他人之手,所以才耽误了。”

听到怡亲王,皇帝神色稍稍缓和,“怡亲王这两日可好些了?”

“回禀皇上,王爷让奴才给皇上回话,多亏皇贵妃,王爷身子好多了,改日便能来向皇上请安。”小厦子说完抬起头,小心道:“娘娘连日操劳,身子似乎有些不适,皇上可要去瞧瞧娘娘吗?”

“她身子不适?”

皇帝下意识紧张起来,又想到温实初日日来勤政殿,他都问过了,皇贵妃积毒已清,身子并无大碍。

眼下这身子不适,莫不是装给自己瞧的吧?

不愿来见自己。

原就同她说过,此番来圆明园须得委屈她一下,怎的还这般不理解自己呢?

皇帝心里烦,大拇指拨着佛珠。

苏培盛端来杯茶,“天儿热,皇上喝口茶,降降火气。”

“朕是皇帝,宫里宫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朕有诸多不便。”

皇帝这怨怼的语气,颇像思念郎君的深闺妇人,仿佛下一刻便要念出“凄凄惨惨戚戚”的诗来。

苏培盛听出皇帝话里的意思,是说这些日子,皇帝不便去看皇贵妃,皇贵妃竟也不来请个安、露个脸。

皇帝这是嫌皇贵妃没把他放在心上呢。

苏培盛打小伺候皇帝,从前也见识过皇帝如何待纯元皇后,平心而论,是不及待皇贵妃这般用心的。

他若不是日日守在皇帝身边,知道皇帝的心思,怕是也会觉得皇帝中了皇贵妃的邪。

“后宫小主哪个不想为皇上分忧?可真正做到的,也不过是皇贵妃而已。”

皇帝皮笑肉不笑,道:“她会为朕分忧?”

“娘娘知道皇上担心十三爷的身子,日夜研究治疗的法子,奴才听说娘娘隔几日便去一次武陵春色,有两次王爷半夜起病,娘娘也是不顾自身,连夜赶过去,不仅为王爷诊治,还宽慰福晋,着实是辛苦。”

皇帝听了这话,心忍不住悬了起来:她莫不是怕自己担心,故意让温实初日日来报平安的?

苏培盛瞧皇帝面色松动,道:“现在日头弱了,皇上手头事情也忙完了,许久没见皇贵妃,可要……”

皇帝冷笑一声,“她既不愿见朕,朕何必自讨没趣?”

苏培盛微微一愣,皇上这是在……使小性子?

怕皇贵妃嫌弃勤政殿有旁人来过,巴巴赶回九州清晏,还特意换了身衣裳,满怀期待欢欢喜喜以为能见到心上人,结果希望落空,生气了?

这情况,只怕得皇贵妃亲自才能哄好。

苏培盛不敢多言,“怡亲王身子大好,皇上可要去瞧瞧?”

皇帝傲娇道:“朕自然是要去看怡亲王的。”

这语气,若皇贵妃在,倒是能刻意气一气人家,可眼前只有苏培盛。

苏培盛连连点头,“是是。”

到武陵春色时,怡亲王一袭薄衫坐在树下弹琴,福晋即兴而舞,步摇流转,端的是琴瑟和鸣,皇帝看得好不羡慕。

一曲弹罢,皇帝才开口:“十三弟的琴艺又精进了。”

怡亲王忙过来行礼,“臣弟雕虫小技,在皇兄面前献丑了。”

皇帝拉起怡亲王的手,二人并肩往里走,“老十三这精神瞧着大好了。”

“多谢皇兄关怀。”

“看到你们夫妇,朕才知这古人所言‘只羡鸳鸯不羡仙’不虚。”

怡亲王笑道:“皇兄这是取笑臣弟,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皇兄和皇贵妃何尝不是神仙眷侣?”

皇帝苦笑一声,“她呀,可不及你的福晋懂事,你有个头疼脑热,福晋衣不解带的照应,朕有个不适,却是连她的人影也见不到。”

在怡亲王的印象中,皇贵妃可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