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城的轮廓已经可以看到,城市足够大,位于城中心的高大建筑影影绰绰。
乌云遮蔽着那一片城市的上空,并非要下雨,那是近十万人挤在一起开枪后的场面。纵使离着还有些距离,但也已经闻到,甚至看到战争的残酷。
实际上杰夫并不喜欢战争,因为那意味着死亡,但他也不会恐惧,更惨烈的战争现场他都见过,参与过,与那些相比,眼前只算是人数众多的低强度战争。
什么是高强度战争,集束炸弹在目视距离千米范内爆炸,百枚航弹定点清除式轰炸,上千门现代火炮一起怒吼的震撼,一幕幕犹如昨日才在耳边落幕。
密集的防空火力像是个巨大扫把,数百个一起挥舞于空中,驱赶和拍打着高空大型运输机,那一架架漂亮的现代飞机,在空中肢解,根本不清楚发生什么的伞兵,成为了血色烟花……
为什么不再有线式纵队,数千人的队伍一个航弹、一个集束炸弹,基本报销,甚至于,可以察打一体的无人机。谁敢暴露谁就死。
这一幕幕,就是他经历过的,犹如地狱般的——现代战争。
他一点不怀念,更是一点都不会因此、而感到比眼前的人们见识多。他只是很庆幸,在那样强度的战争里,活了下来。
虽然最后还是死了……
眼下,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看一眼杰夫,很好奇他面对战争时的反应,可与他们认知极为反差的现象出现,毫不恐惧、并不紧张、非常平静。
再看看那些参加过战争的老兵,杰夫竟然比他们都镇静!
新兵那就不用说了,有些都开始颤抖了……
所以人们再看杰夫都大受震撼,他们心里嘀咕,也许是殿下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也许他本就如此,凡事都不会动摇他。他天生的大将之风,无论怎么样,他的表现都带给了士兵以镇定。
已经靠近边境城,城墙的轮廓也已经显现,杰夫不打算进入城市,准备按照计划好的,对丹尼尔的突出部包围打击,杰夫率队趁机北上,阻击敌人的援军。以暂解兵临城下的危机。
然而,就在杰夫按计划动身之际,出现了一批军人,是自己人。
一位军官带领着至少三千人的部队,向杰夫这个方向而来。他们不该是在城中,或是前线的吗?这是要干什么?杰夫上前,准备搞清楚状况。
肯戈上校,也就是带着三千人部队的指挥官,在得知亚里欧斯和尼尔马大校会亲自前来,于是便早早在此等候,不是迎接,他有了撤退的想法。
他不是前线最高指挥,他只是阻击敌人的一员,他的部队战斗减员十分严重,从万人部队减至三千出头,他已经没有了斗志,并且还有其它考量,他不想死在前线。
杰夫骑着马,来到了他的身前,肯戈十分诧异。他知道后方的事情,但杰夫能来,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甚至从没想过,一个皇子会来到一线。
杰夫也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像是被霜打了的士兵,士气低迷的让人乍舌。
怀着满肚子疑问,对着肯戈出口问道:“上校,敌人在你的背后,怎么向着反方向而来?”
显然,杰夫已经熟悉萨迪尔的军衔。
肯戈苦笑了一下,但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理会杰夫的问题。
尽管是殿下,但战场指挥是前线最高指挥官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威斯克统帅一样,在战时仍能改变军队决策。所以要汇报,也不能向……一个中尉报告。
他看向了亚里欧斯,说道:“报告大校,我部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实力。自战争开始,我部就从万人满编,减员至三千残部,请允许我部后撤,进行调整。”
杰夫的脸色有些黑,倒不是因为他没有向自己报告,没有把自己当回事,而是他在这个时候,竟萌生了逃离的打算。
别听他胡诌什么调整,傻子都知道,后方怎么可能有余力调整?哈米斯和法雷尔闹得不可开交,援军也就勉强一万六,有195人都是强行抓的壮丁,你调整什么?
另外,减员严重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他带头撤离,并且被同意了,其他同样如此的部队该怎么办?该怎么想?所以非但不能同意,还要让他们继续坚守。
城堡永远都是从内部瓦解的,逃亡思想一但成型,那便是瓦解的开始。
尽管他是向亚里欧斯恭敬地汇报,但亚里欧斯同样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杰夫,交由杰夫来处理。他很清楚,杰夫一定可以做对。
肯戈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意思?亚里欧斯竟然站队杰夫了??他一向不是很中立的吗?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现在不是搞清楚这些的时候,他必须后撤,他不想死在战场上,而且还有其它因素。
他迅速调整状态,对着杰夫敬礼,再次说出刚刚那番话。
但杰夫没有理会,而是先下了马,缓步来到他身后的士兵队伍前,看着他们。
看眼前士兵,一时怒从心起,大声呵斥道:“现在,我,布兰迪·杰夫,要求你们,把头全部抬起来!看看你们的样子,像是个受了委屈的老母鸡!还有一个军人的样子吗!”
他面前这些士兵傻眼,身后的肯戈傻眼,这是干嘛?军队有军队的规矩,你一个区区中尉竟然越级管理。这……他是殿下也不好说什么,所有人继续保持沉默,
眼前的士兵们,虽然没有见过皇室,但总该是知道权贵的家族姓氏,不然他们为谁而战?这个可悲的年代,就是如此可悲。
而布兰迪这个姓氏,那更是必须要知道的,这是统领这个国家的家族姓氏。而杰夫,同哈米斯,法雷尔一样,因为继承人之位,而迅速进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让众人开始抬头的原因是,殿下竟亲自来到前线……这就像商人们说自己不在乎钱一样,对于当前的人们来说就很扯淡。
看到他们将头都抬了起来,杰夫继续问道。
“告诉我!你们部队的名字!以及原本的防守任务!”
士兵们看向肯戈,都不敢回答殿下的问题,肯戈终于上前,回道。
“名字是第4步兵旅,任务——”杰夫直接恶狠狠地回头,看向他,让他生生把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
“我问你话了吗?”
肯戈嘴巴闭得严实,看着杰夫心里打鼓,这可不像他们口中的杰夫,这压迫感,还有那眼神,明明是很想杀了我。
“告诉我!名字!任务!”杰夫再次问道。
“报告!”这时,从队伍中站出一个中尉,和杰夫一样的军衔,但是说话要喊报告。
“名字,第4步兵旅,任务,同第1步兵旅坚守外郊……”
杰夫看着他欲言又止得表现,内心泛起了波澜,但表面仍然沉着。
中尉看了眼肯戈,随后低头,又马上抬起头回道:“嗯……敌人火力太猛,我旅严重减员,不得已、不得已肯戈上校下了撤退命令……”
杰夫眼角跳了跳,肯戈刚要开口解释,就被亚里欧斯大校呵斥。
“闭嘴!”
杰夫看着中尉,尽量语气平缓,问道:“那么——1旅呢?”
中尉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话!!”杰夫高声喊道。
一个激灵,中尉立刻回道:“全、全员战死……”
肯戈上校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大声解释道。
“是他们不撤!我提前打招呼了,他——”
“闭嘴!!”亚里欧斯怒不可遏。
所以丹尼尔如此嚣张前进的原因,不顾与后续部队脱节,也要当突出部的原因,找到了。
肯戈后撤,1旅全部被杀,丹尼尔前进时连个像样的阻击都没有,这件事事后是要调查的。不过1旅被全歼的事已经很明显了,好好的谁会想死?所以结果就是1旅逃不掉了,被活活围歼的!
那么近郊丢了一半的土地,也和他有关,外郊至近郊一路畅通无阻,如今这个消息闭塞的年代,靠传令兵传递消息的年代,等到消息,后方再组织反抗,再侦察敌军的突破方向……已经迟了。
没有让丹尼尔的军队占下整个近郊,打至城墙下,已经是最高决策所能做到的极限!
肯戈感觉后背阴凉,他回头,看向随着杰夫一起来的援军,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冷冷地注视着他。抛弃兄弟,这是谁都不能容忍的,而肯戈也很清楚。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要求面见法雷尔殿下,我是殿下的人,我请求由殿下来惩处我。”
杰夫没想杀人的,尤其在这个时候杀一个指挥官,真的没有,因为环境和前线事态真的不合适。
但杰夫看见面前中尉腰上的左轮后,又觉得,凡事无绝对。
如果他直接认错,并且带着士兵回到城市里镇守,都不需要他再去前线的,只要守好城……但你非要扯政治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杰夫瞬间抽出中尉腰间的左轮,中尉惊呆了,其余人都关注着杰夫接下来的动作。
杰夫没有立刻开枪,而是详细看了几眼这把左轮。
这把枪不像前世人们所熟知的那样,转轮可以向外侧摆出,快速装弹,如今还是慢慢转动转轮,从后慢慢对准塞入。
杰夫看了看,满弹。因为装填的不便,都是提前装好,以便在需要时,直接击发。
记得在地球上,听过这样一件趣事,那时的人们也用着这中枪,但为了持续的火力,为了摆脱六发后就要缓慢上弹的窘境,身揣五六把左轮,甚至更有甚者,带了十几二十几把……
杰夫面向肯戈,只见他还在说着,他对着亚里欧斯,对着尼尔马。
“至少我还保留下三千兄弟,并且把他们带了出来,当然,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留下一部分,他们是坚定的不退派,可以帮到你们。”
没有人理会他,没有人开口说话,肯戈也不觉气氛不对,他认为这是提了法雷尔殿下后的效果。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
砰!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看着肯戈的前脸,出现一个窟窿后迅速被血液模糊,向前倒去。
“所有人!坚!守!边!境!城!不准后退一步!直至将那该死的蛮荒野人驱逐出去!!”
杰夫手拿左轮,浑身铁血之姿,短发下,他的脸显得异常刚毅!
只听所有士兵,在场的所有人,齐声高喊。
“坚守边境城!坚守边境城!”
特殊时期,就要特殊手段,一个人都不能撤,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