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班超身后不远处的凭栏外,忽然从下面翻上一人,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从水中沿着大坝爬上来的。
荆采乍以为是一名教众,正欲呵斥闪开,待来人在桥上站稳后,心中一震,失口道:
“杨仁,你缘何在此?”
“荆教主,我前来为本教助阵啊!”杨仁笑道。
荆采看他也不上前见礼,心知必有古怪,道:“这几日你在哪里?范羌何在?”
杨仁不答,从背后抽出刀来,道:“堂堂北土使,竟然持刀对付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未免有失身份吧?”
说着,将厚厚的刀背伸出去挡北土使的大刀。
他动作看似缓慢,可北土使竟然就没能避开,两刀相撞,顿觉虎口发烫,手中之刀瞬间飞了出去。
他大喝一声,道:“杨仁,你为何帮助外人?”
杨仁道:“这不是沂王的军士么,如何是外人?”
荆采忽道:“北水使,休要啰嗦,他在拖延时间!”
言罢,扔下手中那柄长剑,伸手抓向杨仁。
他见过杨仁的身手,虽然不弱,但自信数招之内,便可拿下。谁知竟是大错特错,但见杨仁抡刀对着他的手臂就砍,劲力出奇的霸道,若被砍中,自然骨断筋折。
荆采大吃一惊,连忙缩回手来,心中砰砰直跳,这才注意到杨仁的大砍刀竟是用右手握着,方知看走了眼,原来此人居然左右手皆会使刀,之前并未使出全力,用左手握刀,刻意瞒过自己。
班超一见,此人正是适才在山洞中救出方冲的那位壮汉,原来他就是杨仁,精神一振,趁机亦从地上捡起长剑,回头一看,北土使早已跑出去数步,捡回大刀,正在招呼身边教众反身杀来。
荆采当下不再托大,直奔杨仁扑了过去。
杨仁亦毫无惧色,拦腰就剁,荆采连忙后退躲过。
杨仁乘机追上,大刀虎虎生风,端的力大势沉,竟将荆采逼得步步后退。
正在此时,却见桥东营中一片大乱,喊杀声震天,接着冲上桥来许多教众,为首者正是中土使周栩。
他边跑边叫道:“教主,大事不好,徐干不知何时逃到城东,带领沂军杀了回来,眼看就要追上桥了!”
荆采闻听怒道:“真是一群酒囊饭袋,竟然能让徐干逃回军中?”一不留神,手臂竟被杨仁的刀锋刮了一下,登时剧痛钻心,鲜血直流,他连忙退后数步,捂住伤口。
周栩上得前来,惊道:“杨仁,你如何竟敢刺伤教主?”
言罢,拔出佩剑,挡在荆采身前,道:“北水使快些掩护教主先走,城西也是沂军防区,需在徐干到来之前赶紧通过,我来挡住此人!”
荆采本欲再战,闻听此言,长叹一声,连忙与北土使先行撤走。周栩率领身边教众将杨仁与班超团团围住。
两旁侧的扶拦上,不断有教众从桥下爬上来,杨仁赶了过去,一刀一个,逢人就砍,毫不留情,下面正在攀爬的教众忽见空中不断有人惨叫着坠落到河流中,瞬间就被冲得无影无踪,心下恐惧,却又不知何故,悬在水坝上进退两难。
不多时,徐干领着沂军冲了上来。
这些沂军本身百里挑一的精英,最近受足了善道教众的辱骂与虐待,多日来的积怨与怒火在今晚终于得到了宣泄,无不如猛虎下山一般,以一当十,所释放出的那股势不可挡的杀气,不仅一举击溃了教众训练有素的队形,更是彻底摧垮了他们所崇尚的彪悍斗志。
周栩见势不妙,连忙转身而逃,班超抬腿欲追,杨仁当即止住,道:“桥下的这些教众,才是最大的威胁。他们是荆采刻意精选出来,操练已久,专门掘开水坝的!”
徐干刚到近前,听得真切,连忙命让军士们张弓搭箭,瞄向桥下,勒令水坝上那些教众们束手就擒。
班超向杨仁道谢:“杨壮士来的正是时候,若再晚一点,在下只怕此刻已成荆采的阶下囚了!”
徐干走上前来,插言道:“二位到的都非常及时,阻止住荆采潜龙出水,否则,徐干如何对得起沂国父老乡亲啊!”
杨仁道:“此时,尚难言胜券在握,仍不可掉以轻心。据我所知,善道教众此次是志在必得,策划周密,蛟龙出海不成,还有二龙出水!”
“二龙出水?”徐干脱口道,班超已是一惊。
“启禀徐中尉,善道教从城西的军营中冲出去了,到了对面的西城后,就把连接两城的吊桥给拆除掉了!”一名军士跑过来禀报道。
“走,带我过去看看!”徐干答道,接着对班、杨二人道:“烦请二位在此稍等,徐某片刻即回!”言罢,匆匆向桥西疾步而去。
“杨壮士,可知何为二龙出水?”班超道。
“杨某潜入善道教,正是为此而来!”杨仁道,“荆采甚是狡诈,始终对我等存有戒心,竟是只字不提。故此,我才潜入北城后,决意自己打探,但惭愧的是,至今尚不知晓!”
“那杨壮士何以得知二龙出水之事?”班超道。
“无意之中道听途说而已,只知荆采等人还有倘若北城掘坝不利,还有后发制人的备案!”杨仁道。
“备案?”班超道,“荆采此刻已经逃往西城,如此说来,欲后发制人就不会在这里了!”
杨仁道:“上游水势更加湍急,须得身在其境,方能看出端倪。”
班超道:“上游我曾去过,倒是没看出什么,但在会虑时,曾留意到一件古怪事情,至今未得其解,难道与二龙出水有关?”
“何事,不妨讲来!”
“有许多马军从须昌奔往会虑集结,而且会虑城中正在招募石匠,但龙口岭的方城工程均已结束,却不知意欲何为?”班超道。
“走,头前带路,且一起去看看!”杨仁转身便走,班超紧随其后。刚下得栅桥,前面宋磐、田虑与一群人正匆匆赶来。
田虑此时精神已爽朗许多,想必已饱餐过一顿,道:“班超,你欲往哪里去?”
杨仁闻言微微一怔,望了班超一眼。
班超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赶往会虑,宋都尉,你且带路!”接着对田虑道:“你留下来,见到徐中尉,告知我等去向。此外,请他火速赶往王城,去解救郑司马。”
田虑道:“让徐中尉去王城解救郑司马?”
班超道:“正是!苏仪没有前来北城,此刻必在王城。郑司马尚在他手中,投鼠忌器。徐中尉应与王城守军厮熟,赚开城门后,悄悄前去解救,方为上策!”
田虑道:“真是妙计。”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班超、杨仁、宋磐三人各自挑选出脚力上佳的战马,出了寨门,下得山来,沿着小路,绕往南城方向而去。看书溂
西边的城头上,刚搭好没多久的吊桥已被对面城上硬生生横向切断,望着这十多丈长的沟壑,徐干恨恨不已,朝着对面叫道:
“荆采,当初我坚决不同意建此桥,而你执意要建;如今建好了,你却又强行拆掉,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对面唤来荆采的声音:“徐中尉,所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此一时,彼一时也!今日算你侥幸,胜得一阵,但最终鹿死谁手,且让咱们拭目以待。”言罢,一阵大笑,仿佛是他打了胜仗一样。
“徐中尉,班超等人下山赶往会虑去了!”田虑的声音让徐干的怒气降了下来,问道:“有何急事?为什么不等我一同前去,再急,也不耽误这一时半刻?”
“班超另有要事,想烦劳徐中尉。”田虑道。
“何事?”
“想请徐中尉亲自赶往王城,解救郑司马。他此刻身陷苏仪的囹圄,危在旦夕。”田虑道。
“此事刻不容缓,徐某这就下山。北城,就暂时由你全权代管。”说罢,疾步前行,刚上悬桥,却见迎面沂王率领一行人走了过来,昔日的威势荡然无存,此时徐干已经得知他被荆采强行监禁之事。
沂王道:“徐中尉,本王真是糊涂,差点连自己连同沂国的百姓都一起害了啊!”
徐干道:“大王勿要内疚,好在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如今,这里一切不还安好如初么?”
沂王道:“徐中尉想必早已看到山下那些大营,那是陛下亲自率领的阙廷大军,且速随本王前往迎驾!”
徐干道:“荆采此刻已率领残部逃往西城、南城方向,并且割断与北城连接的吊桥。此地已平安无事,请大王放心恭迎圣驾,但王城尚在苏仪手中,待我夺回后再来面圣!”
沂王道:“苏仪凡事皆听本王的,见驾之后,本王亲自前去,可不费一兵一卒,便劝得他迷途知返。”
徐干苦笑道:“都到了此时,莫非大王还没幡然醒悟?若无苏仪先生的首肯,荆采岂敢强行囚禁大王?”言罢,施礼告辞。
沂王回味着他的话,仍有些半信半疑,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传令全军连同所抓获的善道教众一起下山列队,开门相迎阙廷大军。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马廖早已入帐奏知明帝,言称昨夜龙口岭上火光冲天,今晨日出后,方看到冲下来的河水尽皆变成红色,还有一些尸首。
明帝叹道:“山河喋血,杀人盈野!看来,昨夜山上必定有变,此刻不知沂王生死如何?利令智昏,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真是自作自受!且令全军出营列阵,静观其变。”
“诺!”马廖出帐而去。
明帝也披挂整齐,上马出营,立在大阵正中的黄色云罗伞盖之下,凝神观望山上动静。
不多时,便见半山腰,寨门大开,沂王率先走出来,身后跟着沂国的文武官吏,接着涌出无数沂军。
沂王到得明帝马前,双膝跪倒,道:
“臣弟沂王前来领罪。昨夜,山中善道教企图谋反抗拒天兵,被臣弟所挫败,如今其残部弃离北城,逃往南城方向。臣弟打算整顿军马,亲往征缴,不日必将其尽数缉拿归案!”
明帝道:“善道教?不是当年被伏波将军马援曾经在皖城剿灭的邪教么?如今竟然悄悄死灰复燃,你如何又与他们搅在一起?”
沂王面上一红,道:“正是!不过,此善道与彼善道有所不同。臣弟这里的善道教,讲究与人为善,专行善事。”
明帝扬起马鞭一指,道:“你且回头看看从山上留下来的河水,今早尽被染成红色,此刻还在飘着鲜血。那你告诉朕,这是谁在行恶?是沂王你还是善道教?”
沂王哑口无言。
“你好糊涂啊!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在懵懵懂懂,是非不分?”明帝道,“决水淹民之事,朕笃定你沂王是万万想不出来此等惨绝人寰的毒计的,必是被善道教小人挑唆蛊惑!如此善恶不明,靠你去剿灭他们,岂不是负薪救火?就不必劳动你沂王大驾了,你还是冷静下来,好好专心思过吧!”
他正说着,忽见远处烟尘滚滚,旌旗飞扬,一队人马正在朝着自己所在位置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