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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玄幻魔法 > 大汉国士 > 第六十六章 料敌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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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间道:“就是赤山乌桓大王,她的亲大哥赫甲。而且,赛儿的父亲檀远,数年前一回到赤山,就连同檀家所有人,就是被他设计陷害至死。”

他虽然对郑异的变化惊异到不可思议,但眼下身陷重围,情势万分紧急,已无暇询问,只求此人是友非敌即可。

关雎虽然早已听过郑异预判过此事,但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未必会到如此地步,虎毒尚还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此刻听得由歆间亲口说出,才相信世间竟还有如此绝情、狠毒之人,方体悟到人面兽心、禽兽不如之说并非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歆间知赫赛儿此刻伤心欲绝,遂指着地上的黑甲人尸体,对郑异道:“这些都是鲜卑人!他们身上的衣甲乃是角端牛之皮所制,质地松软,却坚不可摧。不知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郑异闻言,连忙走过去看了看,把歆间叫了过去,道:

“既然是珍贵的宝甲良衣,不能浪费,给这两位姑娘一人一套,余下的那些,你尽数带回山上。”

歆间点头称是,伸手招来几个乌桓壮士,命他们褪下地上尸体的黑甲,然后道:

“事情紧急,我等还需尽快想办法突围,否则仍然难逃全军覆没之灾。”

郑异道:“我们适才已经商量妥当。此番出兵,赤山大王对白山是志在必得,故此白山方向必已布置下重兵。我等须往幽州方向突围,面见萧着太守,搬请救兵。”

歆间道:“郭奎不就是幽州的都尉吗?这次袭击,不就是幽州的汉军与赤山人马相勾连后设下的埋伏吗?”

郑异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此地又并非谈话之所,周边的敌人已越来越近,时间越长,白山乌桓的将士损失就越大。他们正在用生命减慢敌人进攻的步伐。”

歆间道:“那好。我率人往西北方向突围,回白山。你们朝着东南走,去幽州吧!”

郑异道:“好,你们若能守住十日,救兵准到,就可解白山之围。”

关雎搀起赫赛儿,转身正欲上马,歆间却道:

“且慢,赛儿须得随我等一同去白山。”

郑异等人一愣,道:“为何,赛儿与萧太守感情深厚,情同父女,如今其母已亡,自当回幽州啊!”

歆间道:“论理她当回幽州。但当前情形是,白山乌桓有好几个大姓家族,我歆家只是其中之一。赫赫在时,大家尽皆听她调派,均无怨言。但眼下她已离世,白山之上,已然群龙无首。大敌当前,各家族长老中无有一人,德高望重到能够替代赫赫来一统白山乌桓的族人。故此,只有赫赛儿出面,方可凝聚各家族之心,合力抵御赤山强攻。否则,此时回白山便是自寻死路。”

郑异闻言,低头沉思。

赫赛儿止住悲痛,头一扬,道:“歆长老所说有理,赛儿即刻随你回白山!”

关雎道:“赛儿,前面有赤山千军万马拦路,白山之上的乌桓各家族也分崩瓦解在即。你小小年纪,如何能担得住如此千钧重担,又怎能收拾得了此等倒悬危局?还是随我们一同回幽州吧?”

赫赛儿道:“媛姜姐姐,承蒙关护,但赛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誓必要救出白山全族父老于水火之中。如有幸脱险,就劝他们从善为民,不要再凭借刀锋之利,弱肉强食,以劫掠为生。如未能如愿,咱们就此别过,来生再会!”

接着,她望向郑异,道:

“穆姜姐姐,咱们就以十日为期。赛儿拼尽全力,守山十日,但世事难料,如届时未能相见,非是赛儿失信,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至未能守约。”

“且慢!”郑异道,将手中角端牛甲递给赫赛儿,“把这件宝甲穿上护身,才可等我十日!”

赫赛儿当即接过,穿戴在身,然后翻身上马,回头又望了望郑异与关雎,然后打马扬鞭率领歆间等众人朝着白山方向飞驰而去。

望着赫赛儿那娇小的身躯渐渐消失在黑茫茫的夜色中,郑异道:

“这孩子这么瘦弱的肩膀上,扛着的重担,就算是成年的强壮男子,也没有几个人能担当得起来。你快把那身汉军盔甲脱下来。”

关雎面色一红,道:“你想做什么?”

郑异把手中另一套角端牛甲递给她,道:“把这个穿上,这是平素难得一见的宝甲良衣!”

关雎心中一热,道:“刚才你给赛儿那套,我都看在眼里。这半天,就等着你也给我一套。”

郑异道:“强敌环伺,你没经历过战场,穿上这些宝甲,过会儿突围时,自是能遮刀避箭。”

关雎奇道:“这一带的附近静悄悄的啊!伏击的赤山人马不都是被吸引到白山方向去了吗?”

郑异道:“赫赛儿他们当下确实陷入苦战不假,但此处埋伏的赤山兵马也不算少啊!你难道没注意到远处草原上那些正在蠢蠢欲动的黑影吗?”

关雎吓了一跳,连忙定睛观看,道:“我看到了!他们为什么躲着默不做声,而不直接过来围攻我们呢?”

郑异道:“我也不明其理,所以一直不慌不忙,等着让他们主动进攻,以便判断他们的意图。”

关雎道:“那他们按兵不动,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僵持着?”

郑异道:“我现在对他们的意图已经有了些猜测,咱们且先试试,若判断无误,则脱险有望。”

说着,他拿起盾牌,翻身上马,俯身又把关雎抱了上来,仍让她面向自己坐着,然后将盾牌护在她的后背上,道:

“公主坐稳了,咱们又启程了!”

关雎只觉得耳畔风声骤起,马蹄声愈来愈碎,接着四下里便传来乌桓人的怒斥声,兵器的撞击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撕心裂肺。她索性把眼睛牢牢闭住,身体使劲蜷缩着,其他一切听天由命。

郑异身穿汉军盔甲,右手持着乌桓弯刀,左手巨盾护胸,不住催动胯下坐骑,战马四蹄翻飞,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即便遇有敌军拦路也不降速,继续连跃带跳向前奔驰。

遇到山岗,便高高跳起;逢见沟坎,则一跃而过。

一路打马狂奔,赤山乌桓兵倒地无数,当冲出重围时,天地之间已现出一片光明,再看身上、马上、盾牌上,皆已变成红色,特别是弯刀之刃,兀自不住流着鲜血。

他松开盾牌,低头看了看关雎,本以为她早已面无人色,岂料这次却异常的安祥。

“暂时脱险了!”郑异道,“为什么今天没有吓得六神无主?”

“因为此前已经历过,”关雎道,“尤其是既与你在一起,无论生死,本就皆已满足,别的都不用放在心上。其他还有什么可惧怕的?更何况,心中越来越觉得踏实了,此地距离幽州不远了吧!”说完,她伏起身,欲向四周张望,却见郑异竟如同血人一般,登时吓了一跳。

郑异并没有立刻下马,而是纵马向前又行了一段路程,望见逐渐恢复绿野本色的草原中有一条白雪融化成的溪流,清澈透明,方才翻身下马,复将关雎抱了下来。

然后,走到溪边,摘下头盔,卸掉甲胄,踏入水中,饮马洗缨,他本已倍感疲倦,凉水一击登时恢复神智清明,吟道: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关雎笑道:“此间之水,清澄一色,可不似孟子在《离娄篇》中所写的沧浪之水那般,常有清、浊之时啊!”

郑异道:“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人之处世,应该如这清溪般,清白一世而不改其质;而绝不能学沧浪之水,时有浑浊,而自取‘濯足’之侮啊!”

关雎道:“刚刚冲出重围,险象还生,就濯足饮马,难道不怕赤山乌桓铁骑突然追杀过来吗?”

郑异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来的。而且十日之约,我说的都有些短了,哪怕延长至二十日,赛儿她们只要不贸然下山突围,也都安然无恙!”

关雎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郑异道:“昨日,赫赫几乎尽起白山人马,都遭到全军覆没,而你我区区二人,尽管鏖战一夜,却能安然脱险,你不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么?”

关雎道:“赤山人马的主力不是被赛儿她们吸引走了么?”

郑异道:“不错!但昨夜,在突围途中,虽然屡遭拦击,但均是短兵相接,能骑善射的堂堂赤山乌桓铁骑似乎竟忘记带弓弩了,任凭我等左冲右突,就是一箭不发,难道不觉异常么?”

关雎道:“那赫甲连亲妹妹都不放过,焉能放过我们二人?”

“问道好!”郑异道,“起初,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适才看到这条溪流时,方才恍若大悟,慢说我等,就是赛儿,必然也会完好无损的回到白山,因为赫甲根本不会下令放箭射她。”

“赫甲连兄妹之情都不顾,还会念及与赛儿的舅甥之情?”

“不下杀招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困住白山,作为诱饵,围而不打,方可钓得大鱼;如若失了诱饵,大鱼岂肯上钩?”郑异笑道。

“这条大鱼,是指幽州萧着的汉军?”

“正是!而去引诱这条大鱼的诱饵,则是你我。”郑异道,“这赫家兄弟,确实个个都有思维佳谋之才,而不仅仅局限于一城一地之得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等方能从他们的屠刀之下逃脱性命。”

“你是说,他们有意放走咱们,以便赶到幽州报信,搬请萧着太守领兵前来救援,接着途中再设一次埋伏,像截杀赫赫那样将幽州汉军一举歼灭,然后继续全力攻克白山,而幽州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最终,白山、幽州均可落入赫甲的囊中?”关雎道。

“不愧是圣主之女!”郑异赞道,“不错,这正是赫甲的一箭双雕之计,这也是他为何下令不许放箭的原因,以便让咱们平安赶到幽州面见萧着。换而言之,昨夜无论是谁,只要前往幽州方向,都可以逃生,而去白山方向,则只有赛儿等寥寥数人,可上得白山,至于其他人,在强弓硬弩的埋伏圈中,只怕此时已多半血染沙场,追随赫赫而去了。”

“如此说来,那萧着应当与赫甲并无暗中串通之事?”

“此时断言为时尚早。那郭奎相貌、气质,显是北境沿线边塞的汉军,只是眼下还无法断定具体是哪一座郡城的守军,所以暂时不可把幽州排除在外。再者,无论萧着与赫甲有无勾连,此时都不宜前往幽州。”

“这又是为什么?”关雎深感意外,道:“若不去幽州,我们又能去哪里?难道不回白山去救赛儿了?”

“赛儿要救,只是须得另寻其他途径。幽州是肯定去不得了!试想,倘若萧着与赫甲已有勾连,我等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还是由我郑异千里迢迢,不辞辛苦把所护送的堂堂大汉公主亲手送到赤山乌桓大王的手中;倘若萧着与赫甲没有勾连,我等前去送信,那萧着如决意出击,岂不无异于将幽州汉军引入赤山乌桓铁骑所设下的陷阱之中?不仅坑害了萧着与汉军士卒,而且还将幽州拱手让出?”

“那究竟如何是好?”

“就请公主辛苦一下,随我一同走远一些去搬救兵。这就是为何我与赛儿立下十日之约的原因。”郑异道。

“那咱们前往何处?”

“辽东,去见太守祭肜。”郑异道。

“好,那咱们就去辽东,多远都可以!”

“刻不容缓,这就上路。”郑异道。

此时,朝阳正一把一把将金色辉韵尽情散在早春的碧野之上,也映红了二人全身。

就在郑异重新顶盔掼甲之际,关雎却移步水边,撩起几缕晶莹翠珠,洗去面上风沙,同时也将溪流倒影中的蓝天白云击成碎片,回头又望了一眼郑异,忽然嫣然一笑,道:

“昨天还是丰容靓丽的大美人,不到一日,却变成了英俊威武的汉军骁将!”

郑异牵马走了过来,笑道:“这一路,从京师洛阳启程,五原出塞、北匈奴围困、檀驰与温芝夫妇关护、南匈奴劫掠、白山惊魂、赤山夜袭,遍尝酸甜苦辣,反复历经起死回生。终于,要将关雎公主安然护送回关内了。完璧归赵在即,请上马吧?”

关雎站起身,望着郑异,深情款款的柔声道:

“以后,你就留在南宫吧,做都尉、卫尉,保护我一辈子!”

郑异遥望西北,叹道:“国无战事,海内清平,方为汉将卸甲之时啊!”说完,不待关雎回应,便将她抱上马鞍,自己亦翻身上去,催动战马,奔赴辽东。

一阵疾驰,到得一处山岗之上,天色便黑暗下来。

郑异跳下来,牵着马前行,寻得一僻静之处,将关雎抱下来后,见东南方有一处树林,遂走了过去,拾来一捆树枝,接着摸出火石点起堆火。

然后,从马背上摘下弓弩,行至树林中,捡起一块石头,砸到树上,惊起一群栖鸟,当即连发三箭,数支飞鸟应声落地。

望着火光前的郑异,熟练的拔去飞鸟的羽毛,将其放在火焰之上翻烤着,关雎道:

“你如何会学得如此多的本领?学识渊博,广通经籍,论议通明;足智多谋,研判精准;就连武学,也是不输他人,昨日见识了你的剑法,今天又看到你的箭术。阙廷之内,恐怕难以找出第二个似你之人!”

郑异道:“几句道听途说之言,几手雕虫小技,让公主见笑。阙廷之内,藏龙卧虎,岂能轮到郑异自以为是?公主实在是过讲了!”

关雎抿嘴一笑,道:“我是说既能上马斩杀强敌,又能巧扮妙龄美人。阙廷之中,恐怕难以找出第二个。”

郑异道:“相貌源自父母,实乃上天所赐;假扮女子,亦是温芝的奇思妙想。我后来也曾想过,也幸亏此计方可瞒天过海,化险为夷。否则的话,无论在须卜水的南匈奴营中,还是在赫赫的乌桓白山之上,只怕你我二人都难以逃脱大难,此刻早已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关雎道:“你的汉学乃是家传,但这一身武艺哪里学来的?”

郑异道:“我儿时在西州度过。家父与窦融、马援、梁统、班彪等数人皆为知己好友,各家往来频繁。在马家,我常与马严、马敦兄弟一起随马援习武,学了些射术与剑法。后来马援追随先帝安定天下,我只能独自反复研习他所传授的兵法与武艺,方小有心得。”

说完,将手中烤熟的鸟肉递给关雎。

“烤的火候正好,不软不硬,比匈奴与乌桓的烤肉好吃多了!”关雎道。

“公主来了趟塞外,竟也学会恭维人了吗?”郑异笑道,说话间又递给她一串。

“确实好吃!”关雎接过来赞道,忽然问道:“那日在穹庐内,赫泰故借酒醉疯狂。须卜水认出了你,但你突然闪到他身前,他便当即昏倒了,用的什么法术?”

郑异道:“没什么,曾经从《黄帝内经》中看到有一种点穴之法,觉得新鲜好奇,索性就照着书上所述习练了一段时间,还真能派上用场,古人果然诚不欺我也!”

关雎道:“《黄帝内经》倒是听说过,但点穴之法是什么?”

郑异道:“《黄帝内经》说人体内有一百六十个穴道。穴道就是皮肤下的那些特殊的血脉交汇之处。所谓‘气穴所发,各有处名’,就是说,一旦用手指狠戳这里面的一些穴道,气血流动就会暂时受阻停滞,进而导致人体麻木,动弹不得。”

关雎笑道:“这点穴之法真是神奇,等下教给我,回到南宫见到坏人就戳几下,他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这可不是说几句就能学会的,等回到南宫再学吧!”郑异笑道,“再坚持几天,然后就可以吃到南宫的山珍海味了。”

关雎却神色一黯,道:“此行虽然凶险万分,却又是此生万万难忘。既想尽快转危为安,却又想岁岁如同今朝,永不终止;既想回到宫中见到陛下,以免他担忧挂念,却又想如檀驰、温芝那般,择一世外安逸之地,两厢厮守下去!”

郑异见她又提到温芝与檀驰,却仍不愿将二人的死讯说出来,以免她伤心,正欲岔开话题,忽闻空旷的远方草原上隐隐约约传来马蹄声,他忙起身站到高处观望,果然见到一队人马呈“一”字型举着火炬从东面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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