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语嫣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被第三个人知道了。若是那人将这件事情告诉程简的话,她的后果难以想象。
她想先下手为强,早先编排一个理由,只要程简能够先相信了他才好。但是那日走上七星岩木屋前,看到一堆人闹哄哄的堵在木屋门口,她又害怕了,躲了起来。
如此忐忑不安的过了几日,程简并没有来找她,那个躲在背后的第三人也没有下一步威胁她,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过去了?
任语嫣今日鼓起勇气,还是准备将提前编排好的借口和程简说,却看到程简看到她后态度明显不同。
“师兄,你还是唤我语嫣吧。”任语嫣摁住心中狂跳,盈盈朝他一笑,“这几日未来找师兄,师兄倒是和我生分了。我看师兄脸色不佳,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程简昨夜御剑到上邽山后带着莫兰逛洛阳花灯节,最后依依不舍地将莫兰送回之后已是近半夜,他索性就在凌河镇住了一晚,偏偏也是在那永丰客栈落脚。
如今再看到任语嫣头上佩着素玉雕花簪,这是他当时在凌河镇夜市买给她的,但是误以为她是那个在他失明的时候陪着的人,而这个误会之中,她究竟是身不由己,还是故意为之呢?
也许,他一直都不了解任语嫣。
“没什么事。”程简淡声说道。
任语嫣暗暗舒了口气,程简还不知道就好办许多,“那就好,语嫣这些天很担心师兄,那天看到那么多人围着木屋,我真的很想来帮忙,可是我怕……”
“无事,那日事情已无大碍,你安心修行便好。”程简从任语嫣身旁走过,进入了木屋。
任语嫣觉得程简似乎不愿看她,若是程简不知道她与窦氏兄弟的关系,为何无缘无故对她冷淡,她轻咬着下唇,跟着走近了木屋。
程简转头见她跟着走进来,眉头微微一蹙,“你有什么事么?”
任语嫣眼眶瞬间盈满了泪,“师兄,语嫣好害怕,请师兄帮帮我。”
“怎么回事?”
“语嫣前段时间不是有去锦至庄探望过师兄吗?那些日子你的状态很差,也不让语嫣在旁伺候着,我很担心你,总是想要去照顾你。”任语嫣抽泣了一下,像是回想着令她恐惧的事情,身子不由抽搐了一下,“我还记得最后一次我带着紫空派的葡萄去锦至庄找你时,你正在休息,我也不方便打扰你,便想放下果篮走了。却是没有想到出门竟碰到了窦氏家族的人。”
程简眸色变得冷厉,一言不发。
任语嫣暗暗观察这程简的神情,斟酌地说道:“我刚开始也不知道是窦氏家族的人,以为他们是锦至庄的客人,想着那是天灵门的地盘,我便客气地和他们打了招呼。没想到他们知道我是紫空派的弟子后,变得不依不饶,嘴里还不干净的叫嚣着……”她语气顿了顿,“我怕他们知道你在里面休息,反而对你不利,就赶紧逃走了。可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有着天大的本事,居然能够飞灵传信来紫空派,对我进行言语辱骂。”
程简看着任语嫣瑟缩了一下肩膀,她眼眶红了一大半,“可有留下痕迹?”
任语嫣摇了摇头,“我当即就毁了。他们这般骚扰辱骂我好几日,我终于是忍不住了,想着自己身在紫空派,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便回信顶了他们几句。这些天过去了,他们也没有回应,而语嫣越想越害怕,怕是冲动了,给紫空派惹祸了怎么办?”
这句话说给一个烧了逐月窦氏祠堂的人听,简直就是轻如鸿毛。任语嫣也就是抓住了这点,她与窦家兄弟是有联系,不过是言语辱骂罢了,而且飞灵传信并不能长存,即便以后真要算计起来,物证不在了,窦氏兄弟反扑或者第三人指认,她也能咬死不承认。
而且她也想从程简口中套话,看着那窦氏兄弟到底成功了吗?窦氏兄弟到底是死是活。
“这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你为何在我回紫空派的那日不告诉我?”程简并不给她回答,却反问道。
任语嫣一怔,“语嫣看你从锦至庄回来时气色不是很好,怕影响你休息,之后便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程简看着任语嫣,眸子带着寒意,语气不带任何温度,“所以你当时是知道了窦氏兄弟在锦至庄了。”
任语嫣呆愣片刻,点了点头。
“你宁愿飞灵传信去给窦家兄弟,却什么也没告诉我。”程简上身慢慢靠在八仙椅背上,审视这任语嫣,“直到今天。”
任语嫣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辩解居然在程简耳朵里是另一番解释,赶紧解释道:“语嫣当时太害怕了,师兄你是化神修为,他们自然是伤不到你的……”
“伤不到我。”程简冷冷一笑,“那能伤到谁呢?”
任语嫣感觉背脊发凉,难道程简怀疑了她看到了莫兰尸体和安魂灯?
不,不行,要稳住。
“我当时只是想自保。”任语嫣莹泪顺着白皙赛雪的脸颊滑落,她期期艾艾的走到程简身旁,“师兄,语嫣知道错了。现在若是再让我回到过去,语嫣一定不跑,一定和他们决一死斗。”
任语嫣的语气委屈中带着撒娇,这是她最拿手的腔调,能够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怜惜几分。
“只怕是回不到过去了。”程简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避开任语嫣想要触碰他肩膀的手指。
任语嫣脸色一僵,手指腾在半空,慢慢攥紧后藏在袖中,“师兄。”
“任姑娘,只怕我是担不起你这声师兄。”程简淡淡说道,“我师父始终就是我一个徒弟,你若是还想呆在紫空派的话,还是叫我一声程长老吧。”
程简这话犹如一道天雷劈开任语嫣头上,她双目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师兄,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你若是想下山,我也不会拦你。”
“不,我不会走的!”任语嫣觉得整个心脏被人掏出,空荡荡的血洞在无止境地灌冷风,“师兄,你是不是对语嫣失望了。当时情况紧急,语嫣并不是真的弃你不顾啊!而且慕寒、阿慧尔不都是在锦至庄照顾你吗?若是要怪罪起来,他们都逃脱不了啊!窦氏兄弟都是住在天灵门,他们会到锦至庄,是不是阿慧尔通风报信的?!你怎么不去怪她!”
程简看着激动异常的任语嫣,陌生得仿佛从未看清她,“任语嫣,你还想要拖多少人下水?”
“那你也不能这般对我啊?!”任语嫣眼泪止不住,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程简,“我为了你,连金禾派都背叛了。大家都知道我呆在紫空派是为了你。你若是要把我赶走了,我还能够去哪里?还不如一剑刺死我算了。”
“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对我无用。”程简语气愈发冷淡,“而且,我从未许诺过你任何,你我清白,还是不要毁了自己的清誉才好。”
任语嫣一个恍惚,想起了初见程简时,他在双影楼缓解了自己的难堪,说出女子的清白也犹如镜子般易碎,那日她便对他情根深种。
这些年,她这么努力的靠近他,想要成为他身旁最值得信赖的人,早已是不顾及自己的清誉名声了。
如今这“清白”二字,多么的讽刺。
“师兄,语嫣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无情的对待我?”任语嫣不再歇斯底里的嘶吼,而是更加楚楚可怜的看着程简,语气凄切地说道,“四海之大,语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程简终是叹了口气,“任姑娘,眼下我是给你留了体面,我心中存疑,并不想去深究,你究竟是什么都没做,还是做错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他冷眸看着任语嫣,退了一步道,“既然你无处可去,那便继续留在紫空派。你的衣食用度还是照旧,若是修行需要灵石,按着门派规矩上报,也不会去克扣你。只是以后你不要再来七星岩了,否则按照擅闯长老住所送严律殿处置。”
任语嫣仿佛被程简扇了几巴掌般,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程简的背影消失在里屋。
这不是她今日想要的结果……
她只是来筹谋如何让程简相信自己的话,能够撇清她和窦氏兄弟的关系。但是怎么她会越描越黑,程简像是变了一个人,如此铁石心肠。
程简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抵触情绪看着她,怀疑她。
她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
任语嫣从七星岩走出来之后浑浑噩噩,全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呆在紫空派,都是为了能够得到程简的爱护和照拂,也就是靠着程简是程长老的关系,她在紫空派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实意的,紫空派的弟子都不会低看她,因为她紧紧依靠着程简,就连慕寒、陶甘等人都认为程简与她关系不同一般。
现在怎么办?
她能不能装作今日之事没有发生,继续留在程简身边?
任语嫣知道程简虽然性格冷厉,但是实际心软,只要她再多求他几次,他总是不会狠下心来赶她走的。
任语嫣一路胡思乱想,左右纠结,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走错了路,走到与自己弟子厢房截然相反的方向,再过一处庭院,就到景年风掌门所居住的无崖殿了。
任语嫣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却是迎面见石一舟走了过来,她如今哭得眼睛浮肿,姿态并不从容,低下头想要躲进甬门内。
而石一舟眼尖看到了她,笑得和煦如春风,“师妹,早啊。”
任语嫣心中泛起酸楚,她知道程简与石一舟不对付,为了显示她的忠诚,她对待石一舟态度也是冷淡,但是石一舟似乎全然不介意,每每见到她都是和煦温柔的和她打招呼。
师妹……
这声称呼,她在程简口中没有听到过,就连在慕寒口中都没听到过。
自始至终,他们给予自己的认可还不如石一舟来的多。
“师兄,早。”任语嫣低着头,柔柔切切的欠了欠身。
石一舟似乎听到她鼻音浓厚,再低头一看她些许狼狈的脸,惊讶道:“师妹,怎么一大早就像是哭过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可以告诉师兄……”他口吻顿了顿,似乎自嘲地一笑,“你可以告诉程长老,他一定会替你出头的。”
任语嫣心中一抽痛,大家都知道她的依靠是程简,以后在紫空派的日子该怎么熬?
石一舟见她不说话,语气迟疑地说道:“师妹,难不成是程长老欺负你了?”
任语嫣抽泣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无关程长老的事情,是语嫣做错了事情。”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啊。程长老怎能如此。”石一舟叹道,“只可惜程长老一直以来对我有些误解,若是让我去帮你说话,只怕他会更加生气。”
石一舟似乎束手无策地原地走了几步,随后左拳捶在右手掌心中,“师妹,我想有一个人能够帮你。”
任语嫣巾帕拭泪甚是无助,现在她就犹如浮萍,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想抓住,“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石一舟指了指无崖殿。
任语嫣有些犹豫,“景掌门?他会帮我么?”
“你我都是紫空派的弟子,何必和景掌门生分,他当然会帮你啊。”石一舟笑道,“而且景掌门似乎对程长老婚事有些上心,上次听说成程长老屋里金屋藏娇,他老人家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很高兴。若是知道程简与你关系不一般,他肯定会出面帮你们俩化解误会的。”
任语嫣在他话里只听到了四个字,“金屋藏娇?”
“你还不知道么?”石一舟状似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紫空派弟子都知道了,那算是我失言了。”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任语嫣眼眶有些发红,急切地问道。
“其实就是那天吴比棣去程长老屋里,半夜还看到一个陌生女子,大概就是这样,虽然程长老不承认,但是景掌门不发话,长老屋子谁还敢去翻啊,这事就当做子虚乌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