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看到它身上的狼毛,忽的想起自己袖口上曾沾上的,那些奇怪的毛发来,联想到方才鬼鬼祟祟进来的,那个灰衣黑裤的人,心里不觉升起一个念头:那个人,不会就是这头野狼变的吧?设若如此,那自己袖口沾的毛发,必定是那日打斗时留下的了。
因见那野狼已经死透,她也不再害怕,在野狼身上翻找了一遍,忽然看到一个腰牌,上写着“守御所千总”五个烫金大字,腰牌背后,乃是一只狼头,她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又见桌脚处,似有什么东西隐隐发着亮光,仔细一看,乃是一些散落的镜子碎片。
“快看!”白眉忽然低声提醒她。
小谢顺着他的指点望去,一个女人的身影,突然从楼外跑了开去。小谢放下野狼,起身去追,追不多时,那身影忽的一闪,没入了一处院落中。
小谢一看,不由怔住了,这不就是皇甫家的后院吗?
她心里暗自思忖:难道,镜妖真的没死,现在还躲在皇甫家?如果真是这样,那薛大哥,还有连城姑娘,岂不是都很危险?还有,镜妖为什么会出现在谢朓楼里,那只化成人形的野狼,是她杀死的吗?他们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杀它?
回头一看,刚才一路跟随她的白眉,早已不知去向。小谢心下惶然:这个怪人,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看着好像是无心的,可是仔细一想,又很刻意,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镜妖的下落?
她被这一连串的疑团整懵了,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想找个人商量,可是薛啸岩不理她,狐狸又不在身边,又能跟谁商量呢?
想到这里,小谢心下不觉怅然,怏怏地回到客栈,胡乱睡了一宿。第二天,反复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先来找薛啸岩,无论如何,得提醒他镜妖未死一事,教他多加提防。
谁知到了皇甫家,皇甫京却告诉她,薛啸岩和连城一起出去游玩了,尚未回来。小谢一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甫京看了看她,呷了一口茶,道:“有些话,说了招人嫌,不说呢,又如骨鲠在喉。姑娘与小女年纪相仿,就当是我这个过来人,絮叨两句吧。老夫做了几十年的生意,平生打交道的人,也不算少,冷眼看来,人呐,无论贵贱贫富,骨子里都是喜新厌旧。男人尤其如此。看到更漂亮、更温柔,家境更好的姑娘,谁能不动心呢?所谓糟糠之妻,也只能是贫贱时相互扶持,一旦到了飞黄腾达,自然就想找那更年轻、更称意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倒说不到人品好坏上去。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不过,这都是肺腑之言。我说这话,也绝不是要给你难堪,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结果是一定的,那么,何不让过程更体面些呢?”
小谢没说话,怔怔的坐了一会儿,失神地走了出来。没出门几步,就看见薛啸岩从外头回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他不时回头,和马车里的人说笑,十步开外,就听见马车里传来的盈盈笑语,以及那缭绕的香雾。
薛啸岩一看到小谢,脸色就变了,支愣片刻,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谢走过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路过。”
马车忽然伸出一只玉臂,原来是连城掀了帘子往外看。见到小谢,她脸上显然有些不悦,对薛啸岩道:“为什么不走了?”
薛啸岩听了,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家去吧。”说罢,就要让车夫先送她回去。
连城却道:“不,我要你送我回去。”
小谢见状,快步走开了。薛啸岩追了上来,抓住她的手臂,道:“近来外头很危险,如果没有事,就待在客栈里,不要出来。”
小谢道:“不劳你费心了。”她一手甩开,却不防从袖中掉落出,那根赤红色的羽毛来。
薛啸岩一看到那根羽毛,脸色立即变得铁青。他一把抓过那根羽毛,几乎是对小谢吼道:“你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这是谁给你的?!”
小谢不禁愣住了,半晌,才道:“我……我在路上,碰到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是他给我的。”
“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薛啸岩重复着这句话,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的眉毛,是不是有半截是白的?”
小谢点了点头。她从未见过,他的脸上,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不禁颤声道:“怎,怎么了?”
薛啸岩怔了一会儿,道:“他跟你说什么没?”
小谢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她惴惴不安地看向薛啸岩,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块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痛苦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离开了,看也没看小谢一眼。
小谢还想再问,薛啸岩却已经走远了。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他方才可怕的表情来,仍有些心有余悸,暗想道:他为什么对那根羽毛,有那么大的反应?他认识那个白眉怪人吗,那是他的仇家吗?他遇事,从来是沉着冷静的,能让他如此惊恐,这个白眉要真是仇家,那可就棘手了。
半夜,一处废墟的屋檐上,两个高大的身影如约而至。
年轻的那个先开口道:“白眉叔叔,别来无恙啊。”
中年人笑道:“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见你。”
年轻人冷笑道:“你用赤狐尾羽引我出来,也真是煞费了一番心思。怎么,‘新族长’没有托您重任吗?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新贵,根本不会有时间,理会我这种‘丧家之犬’呢?”
中年人摇了摇头,“你说话,还是这样小孩子气。我还以为,经过这么多历练,你会比从前成熟一些呢。”
年轻人冷笑道:“我如果不是过于幼稚,又怎么会轻信你,轻信那班道貌岸然的长老,以至于害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
中年人沉吟片刻,“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我只能说,我问心无愧,就算到了泉下,也不会愧见你的父亲。”
年轻人突然恼怒起来:“你不配提我父亲!你这叛徒,你背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