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啸岩道:“你为什么要跟她比呢?”
小谢道:“并不是我要跟她比的,是你,你……”
她支吾了半天,始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面对自己亲密的人,表达自己的心酸愤懑,似乎更难一些,她总以为,自己的情绪,对方应该都懂。不过显然她想错了。
“你不要总是无理取闹。”薛啸岩皱紧了眉头,“我都是事先询问过你的意见,你自己说没意见,又反过来怪我?难道我就应该什么都不做,天天只守在你身边,这样你才会停止嫉妒、怀疑?”
小谢不禁低下头去,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她又哭了,薛啸岩表现得很不耐烦,“你不要总是这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有自己的打算,不想告诉你,也是为你好。你应该坚强一点,不要遇到一点事,就哭哭啼啼的。已经有很多事,让我心烦了,不要再让我抽出工夫来应付你!”
小谢听他说出这番话,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无益了。她强忍住眼泪,维护着自己残余的自尊,“我也并没有要你来应付我。这三天来,我不过只见了你一面,说了这么两三句话而已,不知道占了你多少工夫?你去照顾连城姑娘吧,我还没有你说的那样脆弱,一直以来,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她没抬头,起身走了。
回到房里,只是呆坐着,抹掉眼泪,又不觉鼻酸,如此往复,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小二来敲门,说薛啸岩已经走了,又问她,要不要给她送点饭到房里。
小谢应了声:“我不饿,多谢。”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些轻松了——他果然还是去陪连城了。
如此浑浑噩噩了一天,到了晚间,小谢忽见一个黑影从窗外掠过。她起初未在意,可紧接着,又有人从外头飞了一枚暗器进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片树叶,那树叶直直钉入床梁,竟如钢钉一般。
小谢不觉一惊,这分明是冲她来的,赶忙提起剑,跟在那黑影后头,追逐片刻,那黑影却没入夜色,消失不见了。
她四下环顾,忽听角落里隐隐传来啼哭之声,循着声走去,就看到一个人,正蹲在那儿烧纸钱。
小谢心里略有些害怕,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闻言,转过头来。小谢见了,不觉一愣,居然是之前遇到的那个白眉怪人。
白眉看见她,就道:“姑娘,我们可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小谢心下生疑,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在这儿哭呀?”
白眉叹气道:“我的侄儿,被妖怪所害,已经病入膏肓,不日就要死了,我正为他伤心呢。”
小谢听了,不觉暗想:这人真是奇怪,从未见过人还未死,倒提前烧起纸钱来的。便又问道:“是什么妖怪?”
白眉道:“是一个无脸女妖。她一直躲在镜子里,十分狡猾,我侄儿被她控制了心智,变得痴痴傻傻,活着,还不如死了。”
小谢一愣:“你说的,难道是住在玉镜湖边,绿竹屋里的那个镜妖?”
白眉佯作一愣:“怎么,你也见过她?”
小谢点头道:“那个镜妖,前两天已经死了。”
白眉惊讶道:“死了?谁跟你说,她已经死了?”
小谢道:“我的朋友告诉我的,是他亲手杀死的镜妖。”
白眉笑着摇了摇头,“那你的朋友,一定是看走眼了。因为就在昨天晚上,我还亲眼看到了那个女妖。可惜啊,我腿脚不好,又不会法术,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害人。”
小谢心下不禁疑惑:薛啸岩三番四次和她赌咒发誓,镜妖已经死了,自己略有怀疑,都会招致他一顿数落,如今这白眉怪人又一口咬定,镜妖未死,究竟谁说的是真呢?
见她眉头紧皱,如有所思,白眉笑道:“怎么样,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
小谢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你昨晚,是在什么地方看到镜妖的?”
白眉道:“此处城郊有一座楼,名曰‘高斋楼’,乃是南北朝时,陈郡谢氏族裔谢朓所建,当日建成时,也可谓高朋满座,后来谢氏一族没落,又经多年战乱,渐次荒废了,我昨晚便是在那儿看到的镜妖。”
见小谢似有迟疑,白眉又悲声叹道:“我那可怜的侄儿,叔叔对不住你!当日你父亲死时,将你托付给我,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女妖害死!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也愧见你们父子……”
他说着,真就从眼角缝里挤出了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潸然落下。小谢一见就心软了,忙道:“你先别哭嘛,事情总会又解决的办法。这样吧,晚上,我先去高斋楼看看,如果那妖怪真的没死,我们再想办法抓住她。”
白眉听了,这才破涕为笑,引着她来到高斋楼外。原来这高斋楼,就是当日李太白凭栏书写“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的“谢朓楼”。如今门庭寂寞,远不复当日嘉宾满座时的兴盛了。
小谢和白眉躲在暗处,过了四更,仍无动静。小谢悄悄看了眼白眉,心里不禁暗想:这个人,奇奇怪怪的,不会是在骗我吧?不过,他骗我干什么呢?
忽见一个人影在树丛里闪过,张望片刻,径从窗户里跳了进去。小谢瞥见,那人灰衣黑裤,身量打扮,似曾相识,仔细回想了一遍,心下不由一惊——这不正是那日在路上撞见的,攻击薛啸岩的人吗?他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视线被遮挡,她也看不清楚那人在楼顶做什么,正犹豫要不要上去查看,忽听楼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听着,倒有几分像是狼嗥。
小谢吃了一惊,忙冲上楼顶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一张废旧的桌子倚在角落里,旁边还有几滴血迹。顺着血迹一看,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只灰白色的野狼,确切地说,是一只野狼的尸体,躺在黑黢黢的角落里。它已经死了,但身上的血,仍是温热的,看来是刚死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