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长叹了一口气：“你太偏激了。”
年轻人冷笑道：“白眉叔叔何等沉稳，何等聪明？知道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站在什么人那一边。父亲在世时，也经常夸你，说你是他最得力、最忠心的助手，可惜，像他那样英明一世，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父亲去世的时候，你是在他身边的，你最清楚，他亲口指定的，真正的继承者是谁。你说我幼稚，我也确实幼稚，谁又能料想得到，从小看着我长大，宛如亲人的白眉叔叔，也会站在敌人那一边，一起来围攻我呢。”
“敌人？”中年人道，“谁是你的敌人，你大哥吗？我以为，我们的敌人应该是一致的，就是那群环伺在外，虎视眈眈的野狼！你既然这样记挂你父亲，为什么杀死他的凶手还在逍遥，你不去为他报仇，却在他死后费尽心机地分裂我们的部族？”
年轻人冷笑道：“这话你为什么不对他说？处心积虑分裂部族的，难道不是他吗？”
中年人摇头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路上做了些什么！就你现在的言行，只会让我更加觉得，当日推举你哥哥做首领，是明智的选择！”
年轻人听了这话，冷笑数声，“是吗？那么你今天来，是来取我的首级，好去向‘新族长’邀功咯？”
中年人冷笑道：“我如果想杀你，早就可以动手，何必留待现在？难道你还以为，以你今时今日的实力，还堪与我一战吗？”
年轻人冷哼一声，“所以呢，你就来当说客，要我回去，向那个无耻的篡位者摇尾乞怜？”
中年人道：“难道你宁可流浪在外，跟那些邪魔外道混在一处，也不肯跟你哥哥和解吗？”
年轻人冷笑道：“邪魔外道又如何，那个卑鄙小人，也未必比他们高贵到哪儿去！如果不是他先把我打成重伤，我又何必借助那些家伙之手，来恢复元气？”
中年人道：“他虽打伤了你，你也伤了他，他终究是你亲哥哥，你不应该这样说他。”
年轻人冷笑道：“他有半点顾念手足之情吗？一路上追杀我的人里，没有他派来的？”
中年人道：“他确实有加派人手在找你，不过我并不认为，这是你口中的‘追杀’。你自己应该清楚，攻击你的人不止一路，除了你哥哥的手下，还有那伙野狼，甚至，有一些居心叵测的族人。被你哥哥的手下找到，你不一定会死，可如果遇到别路人马，就不好说了。”
年轻人冷笑道：“白眉叔叔的话，听起来是句句为我考量，实际上，则是句句为他辩护。你真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和解？‘尧幽囚，舜野死’，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权力的宝座上，只有一个位置，我跟他，注定不能共容，跟你回去是什么结果，你以为，我想象不到吗？我宁可做殊死一搏，也不愿意，窝囊地死去！如果你只是来做说客，那还是请回吧，我还顾念着，你从小照顾我的情分，不想撕破脸！”
中年人叹气道：“你误入歧途太深了！这样下去，你会毁了你自己的。我如果真想向你哥哥投诚，大可作壁上观，何必费尽周折来找你？我知道，你不平，你不忿，以为全天下都负了你。不错，你天资聪颖，是有做继承者的禀赋，可你大哥也并不弱于你，最重要的是，他比你更成熟，更知道如何权衡各方势力，如今我族内忧外困，更需要他那样的来做首领。你太年轻了！假以时日，也许你可以超过他，可绝不是现在。当初，你父亲有意扶立你，我就明确反对过，这么多年来，我跟在他身边，看得很清楚，他对你，实在是太过偏爱！几乎没有理智。若按公道来说，你哥哥怨恨你，比你怨恨他，更能说得通。”
年轻人道：“你说了这样一篇大道理出来，以为就能打动我吗？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联络了沿路上不少父亲的旧部，他们都明确表示，愿意支持我。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亲手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中年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想再多说。作为长辈，我祝福你不会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他顿了顿，突然道：“对了，那个小姑娘，挺可爱的，你要当心，别让人家因为你，莫名其妙地搭上性命。”
年轻人一愣，不禁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再不济，总会有点底线。用她来威胁我，你就不觉得太无耻了？”
中年人笑道：“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我也是好意提醒。我自然是不会碰她的，不过别人，就不好说了。唉，时间过得真快啊，每次一看到她，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儿，她也是那么单纯，善良，对我很好。
“我那时也是天真烂漫，一度想娶她为妻来着，还是你父亲点醒了我，跟我说，凡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过短暂，也太过脆弱，一点点小伤，就可以置他们于死地，这对我们而言，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他们的青春年华，就像指缝里的沙一样，任凭你怎样用力地去握，都是稍纵即逝，我若是执意跟她在一块儿，不是她痛苦，就是我痛苦，要么，就是我们两个都痛苦。
“我听了你父亲的话，离开了那个女孩儿，后来，她果然嫁给了一个平凡的男子，两个人相依相伴，倒也度过了安稳幸福的一生。在她弥留之际，我去看她，我握着她的手，问她，‘你还记得我吗？’她看着我说，‘你的脸，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只是没想到，从我十几岁，到如今六十多岁，你的脸，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变过。’”
年轻人冷冷地打断了他：“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中年人笑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至于你听是不听，就取决于你自己了。”
年轻人沉默片刻，消失在了暗夜里。中年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长叹了一声，“是福是祸，只能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