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收了药瓶,飞快退到窗帘后边,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房中的人影。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恍惚,模糊。
男人仰面摔倒在地毯上,双手摸索着努力要站起来,腿却撞到了桌腿。
“咚!”一株名贵的兰花应声而倒。古董花盆摔碎,蓬松的泥土溅了他一头一脸。
手指发僵,感觉迟钝,但大脑深处依旧有一块阵地,顽固地抵抗幻药越来越强大的控制力。
洪将军大口喘气,竭力地抗拒着药效对意识的侵蚀。
大片的汗水浸透了军装,好像泡在咸咸的水里。让他一时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在海边背着枪操练......
而窗帘后边站着的女子,酷似年少时邻家院子里的姑娘。
与洪家老宅一墙之隔的,亦是殷实的一个大家族。主人唯一的女儿叫锦月,那年嫁入了当地最有名望的林家。
破碎了青涩的暗恋--
他开始憎恶在海军的生活,终于有一天,选择了北上逃离,加入了与之对立的一派军队。
不久之后,洪家老宅被一把火烧尽,父母,兄嫂都葬身火海。
唯有奶娘抱走的侄子幸免于难,却至今流落在外。
现实的一切在他面前浮现,又逐一瓦解:
深夜刚进家门,就听到了一好一坏的两个消息。
好的是两位夫人今晚都回来住,坏的是花园后的假山下有警卫被杀,宅子里潜入了敌人。
于是军服都来不及换就奔着小美婚前挑选的那处厢房去。
半路上,有人发现了守卫正门的警卫死了。为了谨慎起见,只好一齐埋伏到了厢房的后墙附近......
随着幻药侵入的越深,距离最近的一段记忆也碎成了成百上千片。
隐隐约约,窗帘后的人在朝他招手。
可下半个身体像是被压住了,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只能双手撑在地毯上,一步步朝那个影子爬去。
爬行中,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生怕她会如同青烟一般消失不见。
“锦月--”
“是还不是--你!”
声音很低,却深深的执着,执着得让小美攥紧帘子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明明用上了人体能承受的最大剂量,他的大脑居然还在顽抗。
背负着以命相赌的压力,她大胆地站出来,一把扯下了帘子:
“我不是她!锦月女士今晚来了我房里,可是刚刚被人劫走了!”
在狙击手划破黑夜闯入房间时,就已经感受过了一回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滋味。
这一次,反而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赌运气,和谁对赌不是一样么?
近期的变数实在太多,多到让她不得不尽人事听天命。
担心出院的消息可能会被安插在医院的眼线泄露出去,特地叮嘱了警卫换了便装,扮成普通的病人家属从后门开车离开。
然而,在警卫开车驶出医院不过百来米时,小美无意间回头,瞥见两辆可疑的车从左右的胡同里冲出。
装模作样按了按喇叭,就紧紧跟在了后边,一直跟踪到离洪宅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才各自调头离去。
回来时暮色降临,宅子的主人仍未归。小美思忖着安排林太太单独住有些危险,索性就带到了自己住的厢房。
那处房间设计独特,外观看只有一间大房,房内有一堵活动的墙,隔出紧凑的一间小房。
嫁过来之前就特地和洪将军谈过,她要有一处独立的大房间,房内还必须要有地方给石妈住。这小房就是短期内改造的成果。
把林太太送到小房间的衣柜里藏好,她才回到大房间。有意开了灯卸妆,为了试探宅内是否有秘密基地的人隐藏。
当狙击手破窗而入,鬼魅般地出现在面前,小美忐忑之余又有些欣慰:
起码对方的目标不是她,不可能马上一枪毙命;
况且宅内警卫有数十个,这家伙不会轻易开枪找死。
最后,枪还是响了,把吊灯打得粉碎。软硬不吃惹怒了狙击手,被铁爪扼住了脖子。
若不是启澜和陈醒意外地赶来把她救下来,或许就真的死了。
他们不是钻进了大箱子里,给搬往储藏室了么?怎么又出现的这么及时呢?
按理说,搬来的东西当天需要细细地检查一番,更何况箱子里是两个活人。
可是,回了洪宅,她只想抓紧一切时间把林太太藏好,越早越安全。哪有工夫去储藏室看看搬来的箱子呢?
小美的困惑满满,当前的处境下又无法短时间把纷乱如麻的人和事一一解开。
面前的男人一点点靠近,眼看就要爬到脚边,她连忙触电似的跳到一旁,像安慰不肯打针的小孩一样柔声劝道:
“你安心睡,睡了起来,好好去找锦月。”
听完她的回答,洪将军怔了怔,瞪大的双眼尽是通红的血丝。
终于,他在极度的疲惫中用完了余下的力气,闭上双眼,从头到脚彻底松懈下来。
头一歪,趴在扯下的窗帘前沉沉睡去了。
小美走到窗边看了看。门外整整齐齐的两列队伍,少说也是三十来个。
站在最前方的队长神色不安地朝着房里张望,碍于主子的命令却又一步也不敢往前。
门忽地轻轻开了。房里的女子换了颜色亮丽的睡裙,款款走到了门口。
“你们都回去休息,天亮还早。”
“将军大人呢?”队长警惕地朝房里走了几步,目光很是锐利。
“喝了点酒,在沙发上睡觉。”小美没有去阻拦,顺手指了指房中间的欧式沙发。
洪将军不但躺得很正,呼吸也匀称。军服上盖了一层厚被。整个人看上去很舒坦。
沙发旁边的小桌上摆了半瓶洋酒和两个酒杯。要说是兴致来了,和新娘子喝了酒再留宿,也是可信的。
毕竟,经过了昨夜的婚宴,他和小美是名义上的夫妻,毋庸置疑。
警卫队长不好再问,只得窘迫地退到门口,低声下令让所有的人各自散去。
小美独自坐到墙角,抱着炉子,浅浅地打了个盹。
天明时,一缕太阳透过扯去窗帘的玻璃窗照在了她的脸上,带来些许暖意。
沙发上的人还睡得一动不动。小美稍作梳洗,从侧窗溜了出去。
储藏室的位置在南边。刚走过去,还未开口,站着的警卫就赶紧行礼:
“您是来找东西的?这就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