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仰着头站得笔直,及腰的长发被从撬开的窗户里钻进的北风吹来吹去。
冰冷,坚硬的金属蹭过了她的鼻尖。
也许是杀生太多,枪口散发出的血腥味甚至盖过了火药味。
问了一堆,她的嘴里半个字也不吐。口头威胁也好,上手枪恫吓也好,反正是一无所获。
年纪轻轻,如花似玉,这个女人怎么就不惜命呢?
狙击手的面色渐渐蒙上一层失落和焦躁,双眼也放出了杀气。
手指一紧,扳机扣动,“呯!”
天花板上的玉兰花吊灯被打中。头顶瞬间飞溅下成百上千块残片,暖黄的光芒消失了。
小美眼角的余光瞥向四周,唯有取暖的铜炉里,炭火燃烧正旺。红得一眼难忘。
启澜盯着窗户,突然间房中的灯光熄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上了灰暗的颜色。
“等不到围墙后的那些人了,赶紧走!”
陈醒终于松开了按在他身上的手:“行,从最黑的这一侧进去!”
他们敏捷地钻过树丛,绕了一圈,摸到了被高大的黑色树影罩住的一扇小侧窗前。
窗户随着北风轻轻扇动--竟然没上闩!
摸黑翻进去才发现是一处和大房间用厚墙隔开的小房间,紧张中不乏一丝庆幸:
若是狙击手没有先被正对着吊灯的大窗户吸引,或耐下心来多找找,他们从这里进去撞上了枪口,不就成活靶子了?
两人一起蹑手蹑脚地摸索到了墙边。
启澜的额头不慎撞到了一块尖锐的东西,借着微弱月光一看,却是嵌进墙体的一个近两尺高的装饰油画框。
这画框的边用了浮雕图案装饰,四角都镶了亮闪闪的珠子。
陈醒好奇地挨个摸了摸珠子,右下的那颗的手感明显和别的三颗不同:它不是固定的,似乎能活动。
稍微用力一按,画框竟然缓缓沿着光滑的内墙下移。背后的墙竟然是空的。吸了吸气,外边房里的炉火的暖气和香气就扑在了脸上。
一个瘦长的灰暗身影用枪抵着小美,另一只手迅速地翻着大大小小的柜门和抽屉,仿佛里边能藏得进他要寻找的目标。
最后一扇柜门沉沉地关了,一无所获。狙击手的耐心随着时间耗尽,搁了手枪,双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脖子,阴沉着脸用力掐:
“以为老子不敢开枪?再不说就弄死--”
“死”还差着半截没出口,后背的皮肉忽然被尖锐器物深深戳入。阵阵剧痛下,铁爪终于从小美的颈上撤去。
她滚到地上,连连咳嗽,面色憋得发红。
匕首刺入很深,位置偏上,好像一下子钉住了半条命,上半身都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
咬牙伸手去摸伤口,殷红的掌心,冒着热气和腥气。
转过身,瞪圆的双目透着惊愕:
传说中横行四方的索命鬼神,竟然会被一个寂寂无名的少年放倒。
他举起带血的手指着少年的脸,指尖不停地淌下血滴,语气充满懊悔和愤恨:
“原来......老子......中计了.....”
“两个半月前,文墨路的车祸,到底是谁下的命令?”
启澜厉声问,眼前又浮现出朱涓涓的两位兄长遇害后混乱又悲恸的那个下午。
“呵,”狙击手冷笑着摸了摸鹰钩鼻和嘴唇,半张脸糊上了血迹:“你竟然不知道......”
“哐啷!”一个椭圆形的洗脸银盆对着后脑勺砸下来。他双眼一翻扑倒在地。
启澜拔去匕首去找小美。
陈醒跳出来,神色紧张地喊:“墙头上的那些枪都撤了,很快就会到这里来!”
“快跟我来!”缓过气的小美忽地爬起,踉跄地跑进一墙之隔的小房。
纤细的手指把衣柜门使劲一拖,声音温柔且激动:
“夫人,他们来救您了!”
林太太从柜门后探出头。一脸苍白浮肿,唯有眼神是亮的。
启澜和一个比他稍大的男孩扶着她往侧窗边匆匆地赶。见小美原地站着不动,他俩焦急地催道:
“小美姐,快和我们一起走!”
“董姑娘,章大哥也在乡下行医,你去了肯定能更好地治病救人。”
“我得留下,”她咬牙用力地把侧窗开到最大,“快,再晚就真跑不掉了!”
启澜先翻到窗外,再由陈醒帮忙把林太太背出来。刚刚进入屋后的花园里,就听到一片整齐的军靴在耳边响起。
借着树影的掩护,这一队脚步匆匆的警卫们没有发现假山后藏了人。
而另一队则由洪将军本人领着,绕过台阶上横躺的两名死去的警卫,径直往正门赶去了。
门打开只是一瞬,在他的心里如同隔了一年,甚至更久。
警卫们把躺在地上的狙击手捆得结结实实,毫不留情地拖进了一辆停在宅院门口的军车。
随后,他就下了命令,警卫队只能在屋外等待,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偌大的房间,只留下了他和小美。
“美儿,你还好不好?”
男人语气透着关心,望着蜷缩在床边欧式沙发上的女孩。
虽说受了惊吓,脖颈上还给掐出了两道深深的印痕,小美抬头和他对视,眸色早已恢复平静。
“我没事,”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就是太困了。”
“明早让佣人把房里全部清扫,晚上去我房里。”
他伸出双臂,吓得她本能地往后缩。
“不愿意?”洪将军的神色严厉起来,用威胁的口吻说:“那个医生的命,你自己斟酌去吧。”
一语戳中她的心思。小美无奈地站起身跑到桌前,咬了咬牙,抱紧了拎包。
“请让我擦点香水。”
她从包里摸出了一枚玲珑的小瓶子,慢慢地拧开,取了几滴液体倒入掌心。
“这香气是我最喜欢的,你也闻闻。”女孩朝他莞尔一笑,没有灯光的房间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
洪将军迟疑着凑上去,嗅了几秒她掌心里晶莹的一瓶液体,就开始头晕目眩。
“锦月......”
他微张着嘴,脱口而出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话音未落,双眼已被泪水盈满。
半瓶的剂量,大约能持续一整夜。其实,她不需要一整夜的时间。
一刻钟就能用偷偷从家里带来的手枪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叔叔给的药,本来是用来借刀除害。但良心在上,她最终听从了正义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