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摇曳。
破洞反射出阵阵强光,好似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启澜半跪下,衣衫在磨出岁月痕迹的木板上擦出细微的沙沙声。
摸出手帕,在掌心垫着,单手抓住镜身,利索地取了出来。
整个铜镜如满月,边沿雕刻着大气的花纹。镜面极其光滑,和冰面一样找不出瑕疵。
“有趣,”他把铜镜翻了个边,“背面还刻了一首小诗,都来瞧瞧?”
林觅和克丽丝鼓足勇气,相互拉着手,一齐凑了过来。
好奇心来了就很难赶走。她们的小脑袋几乎要贴在那几行字上,看了又看。
每一笔镌刻得极美,可惜就是一个也不认识。
她们不约而同地望着拿镜子的人,催促他不要卖关子。
启澜被盯得不好意思,低头轻声念:
“古镜锈轻云,无那杨妃垢。”
“一朝磨治之,照物还如旧。”
面前的两个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新的问题来了。
叶太太除了有一大块水晶,还在地板下藏了古镜,她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谈不上内行,凭着铜镜和题诗,启澜也大致能够对房东的个人情况稍作揣测。
穿越前大部分时间是在历史系混个及格。无独有偶,暑假也去温榆河郊区的墓葬发掘现场打过几次酱油。
考古的小皮毛知识,就是那时捡来的。
北运河这一片,铜镜出土的很多,各种性状也有。他拿小刷子一点点除去覆盖在镜面的红泥,辨那些镜子上留下的字迹。
碰巧的是,这首诗正是清朝鼎盛时期一位有名的帝王留下的。叶太太既然是满族,还在家中藏有刻有此诗的铜镜,想必身世不凡。
为了不让姑娘们胡思乱想,启澜不动声色地把镜子放回了地下,也将木板一一复原。
而他的眼睛,似乎藏了点什么不便明说的东西。
雪大了。克丽丝左找右找,从床底下翻到一把主人留下的旧旧的老式伞,把他俩送到了门口。
夜归的路上,林觅坐在车杆上,双手撑伞,听到他的心跳得比平时要快得多。
“启澜,”她小声地试探着,“是不是有心思呀?可以说吗?”
“有一点点,先回去搬家。”
这么快就要搬?!
少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转过脸,困惑地看着男朋友:
“可是,你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吗?要不要等几天?”
顶着呜呜作响的风雪,启澜不慌不忙地踩车,“不等了,今晚就出城去。”
自行车从暗沉沉的小胡同里七拐八拐,终于原路返回。
一开院门,就看到陈醒闷闷地拿着书在树下踱来踱去。
“你们回来的也够迟的,饭菜我都来回热了两遍啦。”
“陈兄,辛苦你了,我们不吃饭,现在就找车,出城!”
搬家的事,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时间上太仓促:再晚一点,城门口人少兵多,把关更严,就出不去了。
陈醒的娘正抱着一大盆洗好的衣服从井边回来,林觅赶紧过去帮忙。她们低声说着话,一转眼就进了屋。
少年们飞快跑到了院子西侧,一口气不歇地拍门:“咚咚!咚咚!”
早早躺下的章文轩愣了愣,连忙爬起来拉开门闩。
没有眼镜,看东西都很模糊。被命运反复捉弄,双眼也难免有些失神。
启澜一进屋就开门见山:
“章兄,快,今晚一起搬家!”
“我不能再给你们添乱了,坏人不抓到我是不会罢休的。明天天亮我就去警察局......”
“那是他们的错,不能送上门去任人宰割!”
陈醒一边打断,一边用力拖着他往外走。
院子里此时已经堆了大大小小的包袱。不但陈太太和林觅在等着他们,还有大公鸡和小白狗。
“雪球!”
看了叶太太房里的那一幅画,启澜对养了大半年的小狗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一声呼唤,小白狗就摇着尾巴跑来,双腿立着,围着主人打转。
“在没遇到我之前,有没有其他的人养过你?”
主人一脸严肃。雪球见状有些不安地伏在地上。小爪子不停地挠着肚子下的泥土。
“呜呜--”
启澜心里忽然有些苦涩,蹲下来朝着它吼:
“有还是没有,快点回答我!”
小白狗停止了呜咽,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子不停颤抖。
林觅见状奔过来,一把抱起小白狗:
“人家不会说话,为难它做什么?”
“我没怪它,”他也委屈起来,“只是特别想知道答案。”
小白狗悄悄地望了望主人,两只黑亮的小眼睛忽地有泪水掉了下来。
林觅眼眶一热,也忍不住流泪了,抱紧了小狗跑到了门口。大公鸡也不吭声地跟在后边。
陈醒两手抱满了东西,见他还在发呆,连忙劝道:
“哎,小澜不要对雪球发脾气嘛,它已经很乖了。我家的大公鸡没少闯祸,你看我吼过一回吗?”
一直沉默的章文轩拎了袋子,边走边说:“悦娴以前也养过一只猫,她说动物通人性,体会得到主人的喜怒哀乐,尽量善待它们。”
启澜站起身,扛起几大包和他们一起往外走。到了院门外一瞧,竟然停了一辆牛车。
陈醒的母亲肩上挎着一个整洁的布包在车前坐着。
林觅卷起布帘子,把小白狗和大公鸡送进车里,紧挨着她坐下。
“孩子们,我原打算今天夜里搭村里的车回家,赶巧了,一起走吧!”
车夫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小伙子和他们手里的大包小包,面露难色。
“陈太太,我这牛力气小。载了您和小姑娘,再拉上公子,都有些吃力了。”
为了让同村的开恩,捎上自己的朋友,陈醒一脸谦卑地求情:
“王叔,我的两位朋友都不重。东西好好摆一摆,也许能挤得下。”
“哎,我答应了,牛不答应呀!”
“您肯帮忙我们感激不尽,”陈醒急了,“之前看上的菜地,我回去马上和爹说,让他划给您!”
一块菜地可不是小意思。
车夫勉为其难地笑笑,朝着启澜和章文轩挥了挥赶车的鞭子:
“呃,太重了怕牛半路上摔倒伤了腿。就加一位吧,你俩谁上来?”
深深的胡同里,只有大风吹过的声音,夹杂着流浪的猫狗在寒夜里发出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