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车轮重重地撞了一下路面。
拉车的牛使出了浑身的力,载着一车满满的人和行李,艰难地行走在夜色里。
在这片路灯都找不到的角落,全靠了天空中的一轮清冷的月亮,才在沧桑的墙壁上照出两个长长的身影。
少年望着渐渐远去的牛车,叹了一口气。
“章兄,何执意不走呢?城里的事我一个人应对得过来。”
“小澜,别的不论,唯独一件,单靠你的力量难以完成。”
启澜困惑地看着章文轩。
“听上去是不让我孤军奋战,难道这就是他劝也劝不动的理由?!”
这大半年,日子过得并不平顺。
不记得和子弹打了多少回交道,也不记得受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伤。
近期更是如此,每天一睁眼就得做好准备跟坏人斗智斗勇。
好不容易安了个家,又得连夜搬走。
枪林弹雨的冒险,怎么也不能让一个斯文善良,手无寸铁的好人去。
再不济,他找到了二哥启江,兄弟齐心总能扛得过去吧?
他看了看前方,伸出了手:
“我们一起,留下来!”
章医生站在风里,表情坚定,朝着少年果断地伸出了手。
还是和最初认识的时候一样,既不高大,也不身强力壮。
恋人的猝然离世加深了他眼中的愁云。
朋友们的处境也让他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牵挂。
单薄的背影下,发自肺腑的声音铿锵有力:
“尽我的绵薄之力,惩恶扬善。哪怕这副骨架烧成了灰,也不会害怕,不会后悔!”
两只手在月光下紧握,一种力量伴着暖流,传遍了启澜的身体。
相互鼓励着,他们继续大步往前走。
脚下的路越走越短,视野中出现了一处夜色中的小客栈。或许是位置不临街,入住的人很少。才九点,楼上房间很多都没点灯。
僻静之所,正合心意。一层的大部分桌子椅子空落落,只有两桌有人在吃饭喝酒。掌柜的在柜台后边百无聊赖地逗一只红嘴八哥。
“老爷!吉祥!”
那只鸟扑棱着翅膀叫得欢,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得到了一把米作为奖赏。
注意力都在鸟身上,没人特地留意门边冒出来的两个小伙子。
启澜拎着行李和章文轩慢慢地走。伙计简单问了问,接过钱只管领他们上楼,挨个看房间。
“难怪这边住的人好少,”少年朝着伙计匆匆下楼的背影忍不住吐了槽,“服务态度真不行,茶水都不给一杯。”
望着空且落满灰尘的房间,章文轩隐约闻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格外谨慎起来。
“我总觉得这里有些怪异,会不会发生过命案?”
“可千万别吓自己。这里人不多,但看着个个都还算正常。”
不是第一回住客栈了,如此冷清和破败的房间实属少见。
桌上的灰比两个铜钱叠在一起都厚。衣角不小心蹭了蹭,就留了一道脏兮兮的印子。
虽然嘴上轻松地安慰同伴,少年端起那盏小小的油灯四处照时,手心里出了许多的汗。
在这种陌生又阴森的环境里,要放下包袱好好睡个觉基本成了奢望。
大风把摇摇欲坠的一对破窗户吹得噼里啪啦乱响,吵得人心情不宁。
忍耐再三,干脆走到窗前拔了栓子,给它们来了个解脱。
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瞬间就把油灯吹了个奄奄一息。反而是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一大片。
“章兄,我刚发现的,值得一看。”
少年站在窗前指了指外边的景色,章文轩好奇地凑上前去。
“咦,不就是--”
“对,小美姐的屋后,居然正对着这边。今晚点着灯,还换了窗帘,也许有新情况。”
距离不过五百多米。他们之前都是夜里去,光线不明,看不太清楚。最多就是注意门前那一丛一年四季都挺立的竹子。
章文轩不等他说完,就加快脚步回到桌前。为了避开了少年的目光,头朝下趴了下去,素来讲卫生的人也不怕灰尘弄脏衣服,。
启澜跟了过来,挨着他坐下,“我们要不现在去她家附近转转?反正也是闲着。今天还在医院的花园里和她说了话呢。”
“你去医院了?那边有什么新情况?”
这一招果然有效,章文轩连忙抬头,生怕漏掉了重要信息。
“我其实主要是去会会你之前的那个助手,没想到被半路上冒出来的董院长给抓住了。他的柜子里居然捡到了你的东西。”
当着他的面,启澜缓缓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被藏了多日的锥形瓶子。
看到瓶子的一刹那,章文轩有些懵。
明明是亲手塞在了器官标本室的墙壁小洞里,拿砖头填好,怎么会被院长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
“章兄,里边装的是不是从我和林觅体内取的毒液?”
话音刚落,章医生重重地摇了摇头,双手捂住了苍白的脸。
“是其他人身上提炼出来的。你和林小姐的残毒很少,连半个瓶底都盖不住。”
一语既出,惊得启澜差点把瓶子掉地上摔烂。
曾经,他是如此地相信自己结交的第一位好朋友,直到说话前的一刻都深信不疑。
万万没想到,他心中悬壶济世,正直善良的章医生也会和黑暗的幻药扯上关系。
“小澜,你不要害怕,我仅仅只是从医治过的病人那里收集了毒药......”
“我不管这些,”启澜愤愤地咬了咬牙,“董院长今天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发明此药的人已经死了,难道你要帮他复制这种害人的毒药吗?”
章文轩泣不成声。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试图弄清成分,寻找解药。”
“这些人都是从酒店里中毒被送到医院的......”
“而且,我和悦娴为了找到投毒的人花了很长时间,我们最后只差一点点就把解药的配方凑齐了.......”
他含泪小声地解释着,语调沉重,每一个字都让少年难受。
启澜回想起白天在柜子里躲着,偷偷听到陆士彬和董院长的关于唐悦娴的死因争执,感慨万分。
原来,悦娴活着的时候,背负了如此多的压力。
除了妹妹悦姗发现的撕掉了好几页的日记本上所写的遭受人身安全的威胁,竟然还卷进了幻药的迷雾中。
或许,她早已预见了自己的凄惨结局,人世间的冷暖和悲苦,尽在一场人为的车祸中化作了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