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飞剑,搅动着洛烛伊的皮肉,一丝一丝刺入他的身体,刺入他的胸膛,而他却丝毫动弹不得。
厉文玳的剑,已经尽碎,她眼睁睁的看着唐俏人的剑阵,九柄飞剑化为一剑,剑尖已经刺入洛烛伊的胸膛,他就要死了,洛烛伊就要死了,这个曾经轻薄她的小乞丐就要死在她的眼前……
她来不及悲伤,仿佛一切只在片刻之间,那人死了便死了,可她的心却仿佛有一丝难过。
剑碎,厉文玳有些心寒!
她不曾抬首,只向前看去,便看见一道浅灰色的身影,由天空坠下,这道身影,如一束光,以极快的速度落下,最终却是轻轻落地,脚尖轻触沙滩,有如天神。
这个浅灰色的身影站在洛烛伊的身前,他只站在那里,那柄九合一的剑便停止了旋转,也停止向前,仿佛连那片海也静了许多。
那人转过身来对唐俏人道:“他现在不能死,这不是他的命……”
云莫棋缓过神来,道:“景道长,你来了……”
她抑制不住的高兴,从一开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死不了了。
这身穿浅灰色道袍的人,正是武当山新掌门景知遥,骑鹤下南海的武当掌门景知遥。
云莫棋道:“道长,你从未下过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只白鹤,一人高的白鹤降落在海岸上,长楚大军投来虔诚的目光,早已将这骑鹤而来的道人当作是神仙下凡了。
鹤为仙禽,多于仙人相交,向来便有骖鸾驭鹤的说法,无论是仙人子安骑鹤而过,或者是费文伟驾鹤飞仙,世人飞仙若无仙鹤相随,便少了几分仙风道骨。
唐俏人九剑回到他的身边,说道:“老道长,我看你这袍子,你应该是武当山的老道士,想不到武当山又出了一个高人,难不成武当山要入世了,竟然管起我的私事了。”
景知遥抚了抚白鹤的羽毛,看了一眼洛烛伊,说道:“洛公子今日不能死,武当山不会让他死,自然他也不能死在南海……”
唐俏人道:“我只知你是武当山的道士,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你让我凭什么罢手?”
“武当山景知遥!”
“原来是尺道人的师弟景知遥道长,我知道你一生从未下过武当山,此番竟然下山了……”唐俏人言语中充满疑问。
唐俏人终究不是一般江湖人,以往也只是知道武当山一座孤峰之上,住着一个道士。
唐俏人自然知道,武当山出世道人和入世道人,这景知遥便是武当的出世道人,而武当掌门尺道人便是那入世道人,景知遥久居孤峰,远离红尘便为出世,尺道人行走江湖,一剑横江便为入世,而武当新一辈入世道人凌昭则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我道家遵循清心寡欲,无为而治顺应天道,万事只顺心而为,此番我不过是顺心而已。”景知遥的语气中仍是平静,如同他的脸色一样,古井无波。
唐俏人道:“当年尺道人一出手就是一剑横江渡众生这样的手笔,想不到景道长第一次下山竟然是为了就一个小子……罢了,罢了,今日我不杀他了!”
唐俏人手捻兰花指,九柄剑潇洒一收,扬长而去。
南海一条黑龙,却与他无关,潇洒而来便潇洒而去。
白川忙跑上去,忙去扶住洛烛伊,他用手按住洛烛伊的胸口,不让血流出。
“往后你的人生还有三次巨变……”景知遥看着洛烛伊浑身的伤痕,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说道。话到此已经结束,剩下的他不会多说。
景知遥来了南海,却并不是为救洛烛伊而来,他是为了这面海。
放眼望去,厉寒山正与一面海做殊死搏斗,他的剑,刺透海面,挑起一阵阵巨浪,他的剑劈开一面海,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道剑痕,横劈竖削。
“出来吧,再顽抗也没有用,藏了几十年,也该够了,你还在挣扎什么……可笑,真是可笑,居然以为养你在南海就可以改变天下运数……你出来啊,出来与我一战。”厉寒山仿佛在嘶喊,他用尽全力的嘶喊,勉强将海啸声压下去。
而这面海仍在反抗,翻起的巨浪被厉寒山的铁剑刺碎,又在翻起巨浪。
厉寒山的剑,脱手而去,在海面之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圈,圈内开始沸腾,由海底往上在沸腾,像是一个锅炉。
“烈日诀,是厉寒山的烈日诀……”海岸之上的老伍长激动的喊到。他挤开围在身边的众人,走到前面。“当年洞庭之上仿佛有两轮烈日,灼烧得洞庭湖大雾笼罩,正是厉寒山的烈日诀,看到海水沸腾了吗,看到了吗?”
姜寒若有所思,他想起烈日诀,也想起李青莲双手撕开洞庭湖的云雾。
江湖,真的这么恐怖吗?这些人,真的是人吗?
景知遥仍没有出手,仍是抚着白鹤白色的羽毛。
人生最得意事,于书生而言,莫过于金榜题名时,于女子而言,莫过于风华绝代盛世红颜,于平凡人家而言,莫过于子孙满堂……而所有得意事,都不如此刻的厉寒山得意,厉寒山,征服了一面海。
海水仍在沸腾,海面上冒了一个巨大的泡,像什么东西吐了一个巨大的水泡。
一条黑色的东西翻出水面,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那东西根本没露出完整的面目,像是一条尾巴,向厉寒山压下来。
“我的个乖乖,原来这家伙这么大……”厉寒山不禁叹道。黑色的尾巴拍向厉寒山,像一座高楼坍塌一样,来势汹汹,猝不及防,厉寒山身影一闪,与那黑色巨尾擦身而过,一瞬间之后,厉寒山被黑尾激起的巨浪逼退了几步。
“是了,正是你,十年前仓促间见了一面,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可你终究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景知遥抚着白鹤的长颈说道。那白鹤低头,仍景知遥抚着它的头,闭上了眼,然后蹲下身来。景知遥又骑上白鹤,向那片海飞去。
厉寒山死死的纠缠住那条黑色的尾巴,他的剑,刺了上去,一挑便挑下一片鳞片。那黑色的尾巴,拍在厉寒山身上,将他拍飞很远,落在海岸上。
在这绵延百里的海岸上,厉寒山落在离洛烛伊等人百余米远的地方,而在他不远处,礁石之上插着一柄剑,旁边躺着两个人,身穿道袍的白发老头。
厉文玳向厉寒山跑过来,厉寒山坐起身来道:“小子,你心心念念的香山铁剑就插在那块石头上,你不想伸手碰一碰……”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然后喘了一口气,接着道:“你也可以趁现在没人看到,赶紧将那柄剑收起来……”
他的话是对跟在厉文玳身后的洛烛伊说的,而洛烛伊也真的不辜负他的期许,走向那柄剑,一柄在长香山供了百年的剑。
洛烛伊脚踩着礁石,双手握住铁剑的剑柄,先试探着往上一拔,确认了这柄剑插的十分稳固之后,他便用尽全身的力气,好在自己也有一身武艺,最后终于把那柄铁剑从礁石中拔出来,他抚摸着铁剑的剑身,这真是一把好剑,也难怪当年对他有那么大的诱惑力。
洛烛伊没有迟疑,迈开步子便走向那两个白发老道,他扶起李秀臻,将铁剑放在李秀臻的怀中。
“这世间,任何人敢于面对生死,就是一条汉子,就值得我敬重……”洛烛伊起身往回走时说道。
染血的青衫没有让他看起来虚弱,相反,他的脚步更加有力,背影也更加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