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寒山坐在海岸之上,说不尽的悠闲,倒像是来赏南海的美景一般。
“你娘……她……还好吧?”他问道。
他看着厉文玳,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始终是有些心虚,不敢盯着厉文玳的眼睛,可是他的语气很真切,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卷了卷自己的衣袖,好像觉得不太合适,然后又捋直了……
六年多以来,厉寒山守在南海,可他终究是有家的人。
“她还好!只不过脾气大了些!”厉文玳答道。
“那便好,那便好……”
他站起身来,凝望着那面海。
景知遥骑着白鹤,在海面上盘旋着,深海之中终于探出一个爪子,大而黑的爪子,爪上一道道纹路清晰可见。
“数十年不过一夕,煞费苦心,注定是功败垂成,你始终是成不了果的,世间千万人,又怎么可能让你乱了序。”景知遥骑在白鹤上说道。
若世间真有仙人,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吧!
海面之上第二只巨爪探出水面,然后波涛汹涌,有什么东西就要出现了,像是地狱的恶灵,撕破禁锢,就要挣脱了。
出来了,海中的妖物就要出来了……
人们拥在海岸之上,刚赶到的长香山道士,以及长楚水师,南下观战的众人,怀着恐惧与好奇盯着海面。
海面上终于探出整个身体。
“是一条龙,那是一条龙,你们快看呐……这他妈的是一条龙!”
“南海竟然藏着他妈的一条龙,这他妈的恶龙祸害了多少生灵了?”
海岸之上不住喊到。
惊讶却多于恐惧,以往的传说听的太多了,有朝一日终于亲眼得见,难免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可思议,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龙,哪怕是一条引得山呼海啸的恶龙,可那终究是龙,是所有人口口相传的人间神兽,所有人都抑制不住的兴奋。
那真是一条龙,一条浑身布满黑色鳞片的龙,在海面之上,四爪踏在海面之上,昂起头来,盯着那只白鹤以及白鹤背上的景知遥。
“这就是龙吗,怎么这么丑?”洛烛伊道。在洛烛伊眼中,这条龙是真的丑,浑身漆黑,毫无特色。
云莫棋抱着鼎鼎,用了她全部得温柔,看见海面上的东西后也是愣了愣,她从未想过画卷中,书中的龙竟然是真的,只不过书中写的金色的角,浑身散着耀眼的光,以及提到龙穿梭云雾之中。
她看见海水中飘荡而来的一片黑鳞片,心想着:“这鳞片,大概够一个小孩做只小舟了……”
鼎鼎从她怀中挣脱,一跃跃上那黑色鳞片,两只前爪刨着海面便向前去。
“那条狗疯了,居然划着龙鳞道海上去了。”有人说道。人群中开始有其他的声音附和。
“我看那不是狗,它连尾巴都没有,肯定不是狗。”
“那就是一条狗,一条没有尾巴的傻狗,说不准是惹到了什么东西,尾巴被咬掉了。”
众人看着这条“狗”肆无忌惮的划着龙鳞向黑色巨龙去,都认为这狗疯了。
“他不是狗,他有名字,叫鼎鼎……”云莫棋驳道。“它比起世间所有人都要纯洁高尚……”
“对,他不是狗,他是我儿子……”洛烛伊一本正经的说道。他在成述一个事实,鼎鼎确实是他收养得儿子,连名字都是他取的。
不免引来一阵哄笑。
一旁的姜寒暗想:沅北这位少爷当真是个摸不透的主,时而像个痞子,时而又有种说不出的威势。他立马大声咳嗽一声,顿时,长楚水师安静了下来。
海面之上对峙了多久,鼎鼎便在海水中划了多久,像随波追流的一叶,企图越过风浪,又像是春日里泛起小舟的谁家小姐一般,有些优雅,至少不显得狼狈,至少鼎鼎与所有人见到龙的第一反应不相同,他没有被那条龙震住,而是划着一片龙鳞在海面上飘荡。
“那条狗真疯狂,说真的,我也想走近看一看传说中的龙,可我他娘的就是不敢……”海岸之上一腰系军刀的人说道。
“我说了他不是狗,他是我儿子……”洛烛伊不悦道。一柄剑,早已刺透那名士兵的胸膛。
“你敢伤长楚的军人,你不想活了。”水师中充斥着这个声音。
在长楚,军人是神圣的,是凌驾于一切的存在,正因为长楚的军力强大,才有如今的长楚万里江山。
在长楚,犯军者必死。
洛烛伊这一剑刺的,是长楚水师,也是长楚的脸。
可是没有人妄动,长楚水师在等姜寒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定要将洛烛伊生生撕掉。
“洛公子,蒋吕阳治军不严,冒犯公子,请公子降罪。”长楚水师蒋吕阳单膝跪地,拱手道。
“蒋吕阳将军真是有意思,今天是我动手杀了你的人,你却来请罪,看看你的手下,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吃了……”洛烛伊俯视着蒋吕阳,环顾一众愤怒的长楚水师,那腰间系一个锦囊的中年男子未说话,腰间锦囊内是两枚夜明珠,姜寒凝视着那片海。洛烛伊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慎人的微笑。
“你们花费了十年的光阴,想要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十年来我给了你们想看的样子,满意了吗?你们没有满意,当我站在沅北城楼,望着寒蒙的人离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动了杀心……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洛烛伊说道。
十年来不知多少探子流连沅北,也不知多少刺客死在沅北的长街小巷中,青楼酒楼,赌馆茶坊中,无声无息死去的杀手有多少,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死去的沅北的暗棋有多少一样。
可他知道,很多人悄无声息的死了。
这番话,他说给姜寒听的,也是说给长楚听的,甚至整个天下都听见了。
今日,他亲手杀了一名对沅北定军使出言不逊的士兵,沅北那个洛烛伊,今日将在南海缓缓站起。
他的话,姜寒听得很明白,从今以后的沅北洛公子就真的是洛烛伊了,再也没有任何掩饰,也不怕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
“这,是回敬!”
洛烛伊也向姜寒鞠了一个躬,这是他的回敬,他对长楚王朝多年来所作所为的回敬。
“沅北洛烛伊也是个官职加身的人!”
他转而望向驾麟而去的鼎鼎,鼎鼎离那黑龙越来越近,那羸弱的身躯也显得越来越小。
“洛烛伊,那条龙会伤害鼎鼎吗?”云莫棋问道。谁曾想,冷而耀眼如冰雕美人的云莫棋竟对鼎鼎温柔如此,语气之间满是关切。
洛烛伊没有回答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翻江倒海的黑龙,有什么是他不敢伤害的。
所有人都揪着心,人都有一颗好热闹的心,眼前这条黑色的巨龙,已经绕着白鹤和景知遥盯了半晌,而这一条“狗”,正做着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当真都觉得有趣。
“这……会被黑龙轻轻的按下水淹死吧!我看目前只有这样才是它最好的死法。”有人开始谈论着。只是已经没有将之称呼为“狗”了。
只要是事不关己,世人往往喜欢一边倒的碾压。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句话其实往往可以理解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世人往往相信盛名之下无虚士,如今这个世间,在没有成功前,任你口中说的什么才华,都只是别人眼中的笑话。当年洞庭湖也是一样,所有人都等着看厉寒山无助的跪倒在李青莲的脚下,当他破了李青莲一刀之后,当他的“烈日诀”笼罩着洞庭湖的时候,世间才有不同的声音,世人才会惊叹原来厉寒山也是一个奇才。
世间有几个厉寒山?世间有几个奇迹?至少在所有人看来,在这条黑龙的面前,这划着鳞片的“小狗”非死不可,不存在任何奇迹。
尽管所有人都不信鼎鼎能创造奇迹,可洛烛伊信,南海无名山上的人也都相信。
鼎鼎划着黑色鳞片,终于到了黑龙身前,海面之上形成了新的局面,一人一鹤一条“狗”,与一条黑龙形成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