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州境内,多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凌州有一条河,一直向南,最后向东入了南唐的境内。
凌州的河,流的缓慢,如落叶漂在水面上一样,河面上漂着无数小舟,在这些小舟之间,有一艘比渔船大些的商船,船头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一双丹凤眼,清秀的双眉不见皱一下,他眼中看见的,是两艘大船,挡住了他的去路,战船之上那身穿黑甲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此时天渐渐暗了下来,战船旁的大船上起了灯光。
他要出手了,至于那身法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他还没有施展过,今天第一次,便交给凌州艘战船和这几个世家子弟。
他纵身一跃,跟他算好的角度距离丝毫不差,正巧踏在一叶小舟上,小舟上的两人被他踢下河去。
战船上的黑甲人,只一眨眼便不见了对面船头的人,此刻看向河面,正看见一人踏着小舟迅速滑来,忙道:“放箭……放箭……快放箭!”
河面之上下起一阵箭雨,小舟上有人中箭了跌入河里,小舟上的人没中箭也跳入河里。
洛烛伊看着射来的箭,有几支从他的衣衫边飞过,他见过了凌昭的千百剑芒,见过卖糖葫芦那人的诡异身法以及坚硬的拳头,这几支箭,入不了他的眼。
他纵身而起,只觉得这身法以有了二三分模样了,再一跃,便已经站在那艘战船之上了。
他上了战船,谁也不知道他在河面之上到底踩过几条小舟,只是有一道黑影,在河面上激起无数的波纹。
他的铁剑早已在他的手上,那柄锈了的铁剑,那柄老道士送给他的铁剑,他铁剑劈下,战船上的那个身穿黑甲的人顿时没了黑甲,只剩黑色的头盔仍带在自己的头上。
他见自己的黑甲早已破了,恍恍惚惚抽出刀来。
洛烛伊道:“我若是你们,现在只会思索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此时为什么还活着?”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思考吗?你活着是为了梦想,还是活着只是为了活着?这可能只是你以前不确定的答案,从今以后你有了确定的答案了,那就是今日在凌州我没有杀你们。”
只见那戴头盔的人手中刀再也握不紧,“铛”的一声掉在船上,他知道他还活着,只因为他没拔刀。他知道,当年长楚有一个人,立下了一条军规:手无寸铁之人,不可杀。
他对手下众人道:“放下箭。”
洛烛伊绕过他,一跃便上了另一艘船,船上烛火摇曳,映的舱内是红色的。
舱内有男子声音,也有女子声音,隐约间听到有一个男子道:“恭喜易公子,这样的货色凌州从来没有见过,今天倒是一下子收了两个,真是艳福不浅呐!”随后便是一阵喝彩声。
另外有一个男子声音道:“这也是上天的安排,不过在坐有谁想分一杯羹的话……”这人应该便是那易公子了。
有人忙道:“不敢不敢……”
易公子道:“这样倒显得我易某小气了,这船上的也都是凌州出了名的女子了,谁若是看上了谁,只管挑,算我的……”
“易公子,这船上两位佳人,公子是要在这船上拜了天地……”
“我爹娘没在,自然拜不成天地,不过我要先入了洞房再说……哈哈哈……”
“那我们众人就不打扰易公子了……”
说着一行人就往舱外走,舱外站着一个年轻人,他扛着一柄铁剑,借着微光可以看见铁剑上暗红色的铁锈,像极了鲜血的颜色。见他扛着一柄剑,众人又退回了舱内,这年轻男子也跟着进了舱。
洛烛伊走进船舱,他的铁剑挑开垂帘,缓步走近,道:“大喜的日子,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那姓易的公子,正伸手抚摸着厉文玳的脸颊,轻轻的滑过厉文玳泛红的脸颊,他仿佛在抚摸着一块绝美的玉一般,眼神中都是欣赏的目光。忽然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他问道:“缺了点什么?”
洛烛伊道:“不觉得整艘船上都没有一点红色,缺了点喜庆吗?”
那易公子仍未回首看他,只当他是随他渔猎的人,便道:“说得有道理,可这江上哪里有红色……”
只听道:“这船上染了你的血,自然是红色的。”
易公子猛一抬头,正是方才船头的那张脸,他不及想这男子是怎么穿过那一艘战船和无数的利箭,跑到自己船上来的,他满脸惊愕,如果舱外的人都没法对付他,那眼前这人要杀自己,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那满脸麻子的锦衣青年说道:“这两位姑娘酒量不大好,这不是喝醉了嘛,易公子正准备送回船上去……”
洛烛伊走出舱,然后将战船船头的打旗杆扛了回来,一丈多长的旗杆被他用左手一推,便直飞进舱,横摆在易公子的面前旗杆一头写着一个大字——易。
他仿佛只出去了一瞬间,便将旗杆斩断送进舱来,船上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
他铁剑轻轻一挥,那写着“易”字的旗帜便从旗杆上整个断裂下来,他斩一烛火,将旗帜焚烧。
“这个字,不配出现在这旗帜之上,自然也不配挂在这战船之上,至于你……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洛烛伊,一个生活在沅北的男子,人生不长不短,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南海,在江湖也做过小乞丐……还有很多没人知道的事,他若不说,终究是个迷。关于他这个人,也是一个迷,他流连于沅北的大街小巷,他叫的出名的小商贩不知有多少,可他本身,却是镇北公洛秋寒的儿子。洛烛伊是沅北的洛烛伊,其实他更愿意自己是那个街头的小混混,爱谁便爱入骨,恨谁便咬牙恨,至于该冷漠时,他不会有温度。
此刻,他便是沅北那个无牵无挂的街头混混,在他冷漠的此时,他要杀了眼前这个人,这个整个凌州都不收拾的人,他今天便替凌州收拾了。
鸦雀无声。
他慢慢的走近,战船上那个戴着黑色头盔的人走进了舱内,他顾不上此刻自己有多滑稽,忙道:“你杀不得他,他是兵部尚书易连城易大人的公子易少钦,你若杀了他,后果非常严重,千百艘大船将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你这一句话,吓不到我,相反会激怒我,我要是这一剑下去,倒也落个清静。”洛烛伊望着易少钦道。“易连城的‘易’字,勉强可以挂在这船上,只是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他也敢将‘易’字挂在千百将士守护的战船之上?”
转而道:“那个头盔,我无名无姓,杀了这人有什么后果对我没什么影响。”
说着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
戴头盔的道:“他若是死了,易尚书丧子,自然会将账算到西北南下的人身上。”
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西北有一个人南下了,而且这个人在武当山逗留了两年,在凌州一条长街上差点被杀了,无论是京都还是长楚的哪个州,对这个人都报有一样的态度,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废物,或者是不是和他爹一样,走一步便朝野震荡,倘若他真是一个废物,便也没什么新奇的了,倘若他真是一个有志之人,有多少人想将他扼杀在萌芽时期,那就不得而知了。
西北来的人到了凌州,连眼前这个人都知道,易连城什么人?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你伸手碰了她,总要你留下点什么……”说着望向他的手,这双手,白皙无比,却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少女,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厉女侠也是你能碰的,想当年我碰了她一下,她就在我的背上留下一道剑痕,你刚刚碰了她,她醒来我应该怎样向她交代?万一她醒来时找我算账,我可打不过她,所以思前想后,只有委屈你了,一个指头好吗?”
易少钦横行惯了,哪见过这场面,眼前这人一字一句轻声说着,他却感觉到极度恐慌,这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易少钦摸不透眼前这人,他很怕。
易少钦道:“不……不要……我的手不能给你,身体发肤……,给了你……我爹会不开心的。”
洛烛伊拄着铁剑,一手托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想了一会,道:“我那船太小了,我坐不惯,这船我要了。”
“好……船……船给你了,你别要我的手就好。”
洛烛伊转过身来,他的语气很平缓,没有一丝温度,对众人道:“易公子说了,船已经给我了,请各位下船吧!”
易少钦对那戴着黑色头盔的人道:“还不快把船靠过来,快……快快!”
易少钦忙指手画脚着,洛烛伊铁剑一下插入船舱的木板之内,发出一阵巨大的声音,他道:“我请各位下船,我不想有人耽误我的时间。”说着拎起一个人来,直接扔到河里。
“就是这样,还需要我再示范吗?”
一个接一个跳入河内,像夏日里的青蛙一个接一个的跳进水里一样,船上只剩下洛烛伊、易少钦和那个戴头盔的。
易少钦站在船头,颤颤巍巍的犹豫着,洛烛伊只是向前迈出一步,易少钦便“咚”的一声跳入水中。
洛烛伊不知道头盔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他道:“船上剩的姑娘你用船接走,既为我长楚军,应该知道弱者为大的道理。”
洛烛伊抢了一艘船,看身后的那艘战船忙着救人,便也就向南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