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不过林老师你最好和我保持一定距离吧,这附近狗仔比较多。”
她摇下了车窗,看了看后视镜,而他则站在车旁,单手扶着窗边,听到她这样意有所指的话,他语气不由得软和几分。
“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呢?有私生骚扰你了,还是让你的名气蹭蹭蹭地往上涨啦?”
“不是。”她摇了摇头,神色轻松地说:“公司已经在给我筹备工作室了,在鹏城,大概两个月内,我就可以去了。”
他怔住了,皱起眉头严肃地问:“复苏,你有必要玩这么大吗?如果你不接受,你大可抵死不认,你为什么要把这事看得那么重呢?”
“我没有。”她波澜不惊,继续说来,“我很早就想辞职回鹏城了,现在刚好。”她顿了顿,又说:“我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情。”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呢?”
“避嫌,我现在有人了。”
她说得言简意赅,留下一地疑惑便扬长而去了,而他站在原地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大佬,你被绿了!”刘汉三目瞪口呆。
私家侦探发来的一连串照片,是她挽着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室内停车场,那男人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他们就像是一起逛街回家的感觉。
那男人脊背挺拔、斯文磊落,她小鸟依人,亲密挽着他的手臂……可那个不是口口声声不屑于情爱,视男女感情为孩童般无趣游戏的复苏吗?
林怀瑾的表现却非常平静,他无比坦然地接受了现实,他甚至没有痛心疾首,控诉白疼了她这么多年。
“你有人了?”他淡定从容地亲自问她,因为她的反常,她那段时间对他的冷漠,现在已全数得到了解释。
“是的。”她毫无掩饰。
他点了点头,“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的,我之前怎么没听说?”
复苏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还是那种他最熟悉的表情,“京城人,做手表生意的。”
“嗯……认识多久了,了解他的背景和家庭了吗?”
“你想干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请你不要找他麻烦!”她竟对他起了防备之心。
其实他当时也只是出于好奇之心,却不料她的反应如此之大,也正是因为她偏爱那个男人,才让他终于发了狠心,也不惜算计了她,直至揭开了那个男人的阴谋……
“WJ工作室见字好,本人复苏已搬至鹏城,如对歌词有何疑问或意见,请发邮箱……”
在林怀瑾的记忆中,她在他身边离开的次数很多,红白喜事、过年过节、母亲生病……但以往的次数全部加起来,却也不及这一次离别的忧伤那般浓郁。
她终究是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了他,那股围绕她一直转悠的气息,也在刹那间飞上天空、烟消云散。
那种感觉就好像身体的某一部分被丢失,他再也不能在三十分钟内见到她人,无法近在咫尺地听她说话、看她笑……
他后来想过,他离开她的时候,她会不会难过不舍?可在他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的时候,他才真正理解她当年一意孤行的决绝。
就像三个月之前,那个寒入心扉的冬日,他的心,也随着他曾送她以表思念的金色怀表,碎落在那黯淡无光的角落。
他害怕自己心灰意冷,也害怕多停留一秒,心里那股澎湃的失望会将他淹没,所以他不置一言,转身离去。
“其实后面的灵感来自于,上次我从鹏城回来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在飞机里看天看云。”他终止了回忆,柔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心情?”复苏轻声问道。
他想了想,最后明确地告诉她:“落寞。”
那是他一人唱罢、无人转身的心伤;也是他遥远折枝,却无法赠予她的空欢喜;以及,在春日迟迟不来之际,他也没能等到她说的归期……
以前她问他:“林怀瑾,你的三大不安是什么吗?”
他当时不以为然,随便地答:“发型被风吹乱、鞋子被人踩脏,还有,你骂我废废……狒狒明明是动物吧?”
“俗人!”她没好气地回。
确实,他是俗人,俗人都为一日三餐发愁、为男女之情烦恼……就像他每次见她都会亲热地勾住她肩膀,言笑晏晏地讨好她:“小东西想我没有?走,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然而她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神,一边写着清高的诗词,一边冷漠地推开他。
“走开,你这俗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喝喝!”
清冷高尚如复苏的文笔,不过她写的诗词,他真的很多都看不懂,平时练歌的时候他也会抱怨:“这什么字?太深了,全是古文,好拗口……”
当然任他有意见,她也誓死不会修改歌词,“你能不能有点儿文化?哪里拗口了,古文都是这样的……”她又开始数落他一顿。
其实林怀瑾从小接受英式教育,他学的英文比中文多得多,有很多成语典故他都一窍不通,更何况古文诗词?但反过来,他却不会嘲讽复苏英文太烂……刘汉三等人管这种情况叫“周瑜打黄盖”。
时光荏苒,他被复苏嘲讽了好几年,最后等她离开了京城,他在书上看到了一句话,再想起复苏与他相隔千里,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人生的三大不安乐是:
怕无归期,怕空欢喜,怕来者不是你。
复苏,你可知道?如果你愿打,我真的愿挨。
如果时间会说话,如果思念有声音,那你一定不舍我落寞孤寂。
“林怀瑾。”复苏小声喊他,四目相对,她表情微妙,单手抚上了他的钢琴,“再弹一次。”
前奏细腻如烟,又是一年古墙添绿的春天,夕阳西下,在那个开满茉莉的庭院,只有青衣断肠人与一匹瘦马,笛声悠然,他正在吹奏一曲别离与牵挂。
情绪逐渐波动,天空似乎下起了小雨,他独身一人,沿着溪流寻找她的消息,而花园里不断有花瓣随风而动、飘落在地、埋入土壤。
最终四间静谧,在烛火摇曳的风里,垂柳也斜向了茉莉雨,他轻叹一口气,宣白落笔,泪晕墨迹,人无语,字飘逸:莫离。
琴音戛然而止,她蓦然抬头,轻声问道:“结局是悲剧?”
“我不知道。”他勉强笑了笑说:“取决于你了。”
“我知道了。”她眨了眨眼,淡定从容地回应。
“苏苏。”突然,他轻轻喊她的小名,态度诚恳而又内疚,“你还怨我吗?”
“你没错,我为什么怨你?”
“我承认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保证以后不再干涉你的私事了,好吗?”
他顿了顿,看向她面容姣好的侧脸,语气也变得软和:“但我觉得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它不能影响我们之间的来往,对吗?”
复苏轻轻摇头,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又是一年春风复来、花红柳绿,阳光不燥的小阳台,风景也还像旧时温柔……
她回过神,云淡风轻地说出几个字:“那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