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平野愣了半天,开口道:“我看得见了。”
“你说什么呢?”平静的第一反应是弟弟又在和自己闹着玩儿。
“是真的,你看,”平野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伸手拿起旁边的靠枕,“这个是灰色的,”然后又捡起地上伯爵的玩具球,“这个是蓝色的,这个……”
平野的话还没说完,平静就冲了上来,一把将他抱住,痛哭流涕,语无伦次的说着:“太好了,太好了,一定是老天看你善良……”
“姐,说什么呢,从前一声不也是说,说不定哪天脑子里的血块消了,眼睛自己就看见了,现在该是到了时候,只是我看的还是有些模糊。”
“能看到就好,模糊没关系,慢慢会好的,走,姐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看一看。”
平野儿时的梦想,是当一名飞行员,这个梦想一直支撑着他,一步步的向前进着,一路成绩优异,身体素质也很好,却在上高中时出了一次大事故,事故留下唯一的后遗症便是失明,当时医生说的是,脑中的血块过些日子可能就会自己慢慢消了,到时眼睛自然就好了,可这一等就是十年。
从起初的不适应,到自暴自弃,到习以为常,到重新振作好好生活,他们一家人经历了许多事情。
平野没有告诉他姐姐,自己只是看人的面目不清楚,怕惹她担心,打电话向单位请了假,头一回没有带伯爵出了门。
这一出门不要紧,平野看着这眼花缭乱的世界,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在他眼中的人,各个面目模糊,分不清无关不说,眼睛所看到的人相关生平信息,立马出现在了耳边,什么这人12岁的时候剪过女同学的辫子,那个二十天前踢过隔壁邻居家的狗,或者是昨日给楼上邻居家叫伯爵的导盲犬喂了牛肉,嗯,这个好像是张伯伯。
好事坏事全在他耳朵里,吵吵的他快听不到身边姐姐说的话。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可能发生了很可怕的,不能用普通人类思维理解的事情,他拉住自己的姐姐,说道:“姐,要不我们今天先不去医院了吧,等爸妈回来找机会再去也不迟,反正我都已经看得见,去医院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平静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好吧今儿个姐姐也高兴,不去就不去,姐带你出去转转去,看看这些年咱这儿都发生了多少变化。”说着,平静拉着自己弟弟往车库方向走。
“姐,”平野站在远处没有动弹。
“怎么了?”
“我想走一遍我上班的路。”
两人一同走出小区门口,平野看着平静笑着说道:“姐,你不用拉着我的说,我看得见。”
平静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习惯了都,得,咱俩并排走,你带路。”
站在第一个路口,平野不由感叹,原来这个路口这样宽,车水马龙,这般热闹,绿灯亮起,两人过马路,一辆拐弯的私家车飞驰而过,差点撞上平静,姐弟俩还没说什么,司机倒是急了,摇下车窗,对着两人破口就骂。
平静气的,瞬间就炸了,上去就要跟对方理论,被平野一把拉住,“姐,他既然已经不讲理了,还跟他说什么,我们走吧。”
最后看了那司机一眼,他拉着姐姐趁红灯亮起之前,过了马路,面上平静的他,心跳快到无法控制,在他眼里,那个人面目依然看不清,耳边却可以清晰的听到关于他做过的桩桩件件坏事,和在地狱中会受什么样的刑罚,那些话在他耳边回荡,久久不能离去。
走过第二个路口,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每天都期待的地铁站,他深吸一口气,将姐姐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姐,你可不可以跟在我身后装作不认识我?我想单独去见个人。”
平静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嘴角慢慢上扬,挥了挥手说道:“好好,我跟在你身后远远的。”
说完,平野向地铁站走去,手扶着栏杆,闭上眼睛,按照往常行动的路线走下去,那个带着熟悉味道和熟悉声音的姑娘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此刻,他却紧张的不敢睁开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看向与他说话的姑娘,不由摇了摇头,他怎么忘了,在他眼里是看不到人的具体面目的。
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陈晴,以残忍手段夺人性命,重罪,当送十八层地狱。
“你,你能看见啦。”面前传来那悦耳的声音,而平野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在姑娘面前,一步步的后退,转身仓皇而逃,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他一路跑出地铁站,躲在站外的草丛旁,双手捂住耳朵,蜷缩成一团。周围的声音依然不停的传来,每一个经过的人,仿佛都在向他诉说生平。
“小野,”平静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向他,“你怎么了,是觉得害羞吗?我已经替你向那姑娘道歉了,还要了电话号码,你……”
“姐,我们回去吧,突然觉得头有点晕。”平野抬头看着姐姐,轻皱着眉头说道。
平静温柔的拉起平野的手,“这个世界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美好,但是没关系,你至少可以让自己过的美好,走,咱回家去,咱姐俩煮火锅吃。”
跟在平静身后走回家中,刚打开门,伯爵就冲了上来,扑进平野的怀里就是一阵撒娇,叫声特别的委屈,该是在想为什么出门没有带着他。
平野仔细的看了看伯爵,细致到每一根毛发,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他把它抱在怀里,到此,还是伯爵能给他最多的安全感。
往后的三日里,他躲在屋里,没有踏出半步,三日后,接到中心的电话,询问他何时去上班,大爷大妈们还在等着他的故事。
平野这才鼓起勇气,戴上耳机从家出来,一路上与无数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带着模糊面孔的人擦肩而过,像是穿越与一张抽象画中一般,直到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面有五官,身体魁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