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走,房间内便安静了,而喜如手中的束缚不知何时也被取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平躺在床上的男人,眼泪模糊了视线,如蹒跚老人一样一步步朝那走去。
“荣大哥……”
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明明分开不过几个时辰,她却像是跟他很久没见了,甚至比上次争吵后的那十多天还来得久。
在床沿处坐下,喜如颤抖着手缓缓抬起,然后抓着他放在被子上的大手,入手一片凉意。
“啪嗒”
眼泪从眼眶掉落到被子上,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喜如哽咽得厉害,说不出话来,便只看着他紧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她不敢去想他在看到假的那个她被赵权压在身下欺负时的心情,她知道他是喜爱她的,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就好像跟她一样,便是要为了他不要这条命,她也乐意。
可如今,好像并不是不要命这么简单的事,躺在这的,在她面前的,可能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他了。
甚至,连荣猛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她本来以为她瞒着他的就已经是天大的事了,却没想过他心底竟然藏着更大的事。
那个时候她在他面前说出对那个侵犯了她的怪物的恨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当她对着那个形态的他说出要报仇,要他的命的这话话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他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把怨恨他的她救下来的,又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在她肚子里放小崽崽的?
“你让我到底该怎么办……荣大哥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抱着男人的大手,喜如趴在了他的胸膛上,听着他与往日比起来并不有力的心跳,泪如雨下。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知道我到死都想再见你一面吗?知道我是怎样生下我们的孩子的吗?你知道……我有多痛恨全身都脏了的自己吗……”
“我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哪怕你回来后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哪怕以后你要娶其他女人,我想我只要能看着你,能跟你生活在一个地方就好了……”
她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难过,心脏好像被人拿了刀子把上面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而那个拿刀子的人,就是他。
“我有多怕你离开,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自己在嫁了你后还要遭受那样的事,我都说了我愿意把自己给你的,为什么你还要用这种法子来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从在那小阁楼看到异样的他到现在,所有的震惊惊骇与恐慌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抓着男人身上的被子,忍不住地哭出了声,眼泪浸湿了那上好的布料。
仿佛渗着那料子,眼泪就能渗到男人身上一样。
无力抬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熟悉的这张脸,喜如颤颤巍巍,双手缓缓上移,改为捧着那张脸。
取下脸上的面纱,在那苍白的唇上印上自己的唇,眼泪便顺着脸颊流到两人的唇缝中。
张嘴,在那柔软却不再灼热的唇上轻咬一口,试图抵开他的牙关却被拒之门外。
喜如如鲠在喉,抽泣得险些没能喘过气来,进不去,索性便在他唇上轻咬轻舔,将那无血色的唇渐渐染红。
“你说……”
她摸着他的脸,微微拉开了距离,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说要我怎么办,啊?要恨你吗?你说,要恨你吗……”
只可惜,男人依旧紧闭着双眼,不管她怎么等,也没给她任何回应。
喜如勾起一丝苦笑,低头咬着他的唇再松开,抱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埋进他怀里。
“你是皇子,身份尊贵,我哪里配得上你,又怎么敢恨你……”
或许就像上辈子那样,就那么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话的声音渐渐落下,偶尔传出的一声抽泣让站在门外的黛谣红了眼,扭头看了一眼在边上远眺的人,黛谣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如此,你还会以为她会背叛他么?”回到方才喝茶的地方,顾升淡然问道。
黛谣还在忍不住擦眼泪,闭了闭眼摇头,“我不知道那孩子竟然受了那些苦,苍儿他……”
顾升微微抿嘴,道:“我也很意外,殒命再生这种事我还是头一次见,若非觉着她非比寻常,我也不会冒险将人放在那了,虽已降灾,族人存于世间的事也很快会被更多人知晓,我在想,此后不久,怕是不得太平。”
在带人走的最后,他放下的那把火在人类的认知里便成了神玉村亵渎神灵惨遭此劫。
然当时并未将那二人拿下,怪物食人的传言不久势必会在人类中传开,先不说普通人类是否会信了这话,但那些术士们定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几千年前,先祖为救深陷战乱中的人类不得已现形。
却从此被人以为妖魔,此后人类中便一直有人在寻求各种法子找他们。
没想到几千年后,当真坐实了这妖魔害人的传言。
“那现在要怎么办?”黛谣微微哽咽着道,“既然他们有本事连你也瞒着,想来这几千年来人类对我灵族也有所深入了解,若真正面开战,万一……”
倒不是他们没本事,而是人类本身就关乎到他们灵族的存在,若这放百姓尽数从这世间消失,他们圣灵族也别想再存于世间。
可照着那术士的本事,想必对方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若真这般容易便被他们的灵术控制,这回也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顾升沉吟,“为今之计也只好让王兄部署下去,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若只是术士前来便还好,怕就怕他们会用法子控制其他人类。”
他们所在的第二层天位于人类能看到的天之上,普通人类自然不可能上到这第二层天来。
然关键便在于,几千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人类中的人便开始了对灵术及灵族的钻研,人类中也开始有能上天入地之人。
他们这些年来会如此谨慎于在人类中现形,顾及得便是那些术士。
人类虽看似弱小,却胜在聪慧与数量。
在人类中也拥有与他们灵族相较的灵术之前提下,若真让人类亲眼见到灵族的存在,对族人来说便是一场足以殃及到生死存亡的大劫。
“不过?”黛谣疑惑。
顾升双眸微眯,沉默了片刻,却是道:“算了,目前只是我个人的怀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谨慎些总是好的,我会继续寻找那人的。”
说完,顾升忽然想起一事,“让王兄少用能力,看未来需消耗大量灵力,甚至枯竭,他最是听你的话,你且与他好生说道。”
黛谣颔首,“他也是担心苍儿的情况,眼看还有四月便能退位,他早就想偷懒了,只是如今出了这事,神族又不管,他多少是担心的。”
神族虽掌管灵兽,但若是灵兽族自己酿成的灾祸,神族是不会插手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也算是对灵兽族的一种约束,省得都来惹麻烦却不承担后果,如此下去只会让灵兽族消亡更快。
顾升沉默,美眸微侧看向远方,眉间浅色莲花时隐时现。
再次醒来,喜如已经回到之前的房间了,她脑中有片刻的恍惚。
她记得自己看到了他,心里实在难过得很就说了很多话,还……还那啥了他,再后来好像就不知道什么了……
“姑娘,您醒了吗?”
绿楠的声音自屏风外响起,喜如微惊,掀开被子下床,绿楠便进来给她穿衣。
喜如见床头柜子上点着烛灯,便问:“绿楠姑娘,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怎么回来的?”
绿楠将外衣给她穿上,边系带子边说:“刚到戌时,姑娘乏了,在平定塔晕了过去,是娘娘让奴婢们上去将姑娘带下来的,姑娘现在可有觉着有何不适?”
晕过去了……
喜如说了声“谢谢”,心道难怪自己没什么意识,原来是晕了。
“我妹妹……”
“阿三姑娘的话,这会儿有王爷作陪,”绿楠笑道,“阿三姑娘看上去很喜欢王爷,王爷吩咐了,若是姑娘醒了便一块过去用膳。”
王爷?
喜如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人了。
先不管那个。
“你刚刚说,用什么?”
鳝?鳝鱼么?
绿楠先是愣了愣,随即便笑了,说:“吃饭,王爷跟阿三姑娘也都没吃饭,洗漱后我带姑娘过去?”
哦,原来是吃饭啊。
喜如明白过来,不禁好奇起这个王爷来,正好这时绿杉从外面端了洗脸水进来。
她眨了眨眼也觉着不适,便边走过去准备洗脸边问:“你们说的这个王爷是谁?我认识吗?”
绿楠先她一步将帕子捞出来拧干递到她面前,笑着说:“王爷便是国师大人的胞弟,四王爷玄凛箜,此次有跟国师大人一同去过姑娘居住的地方,姑娘该是认识的。”
玄……林空?
这是什么名字?
喜如脑子里搜索了一阵,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么个名字的人。
不过想了也是白想,反正她这会儿也担心阿三,过去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