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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猛把手里剩下的草全部倒进圈里,回过头看她,“嗯?”

阿三停下动作仰着头看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荣猛眉头轻轻打结,也不知为何,被她这么看着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就在这时,刚才没说话的阿三突然又扯了扯他,开口道:“昨……昨……”

荣猛蹙了蹙眉,心道昨晚么?

说实话昨晚的事他似乎也记得不太清楚,一开始明明把人拉进屋子里准备亲热一番就让她陪着一块弄东西的。

但后来好像又没有做活儿,今儿早上起来看那些东西还是前晚上的样子,动都没动过,但奇怪的是他对什么时候把阿如送回屋子这事儿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方才他晓得阿如问的那话什么意思,只是不确定而已,难道阿如跟他一样,对昨晚的事也没印象么?

这会儿听阿三这么一提,荣猛不由得来了兴趣,蹲下来摸了摸阿三的头,问道:“你知道昨晚怎么了?”

当然,这时的阿三不可能回他,只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荣猛不禁觉着好笑,心道他这是怎么了,竟然想着从这孩子口中得知,果真是……

喜如出来准备找阿三去洗漱,过来就看到那高大的男人蹲在瘦小的阿三面前正摸她的头,一大一小相处和谐。

眼瞧着这样的一副情形,她心里不禁划过一阵暖流,正欲开口唤人的时候阿三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

荣猛自然也看到了她,拍了拍阿三的脑袋后起身,与阿三之间的距离顿时拉开了。

吃过饭后,因着喜如有自己的打算,所以还是把阿三送到了陈老太家,荣猛则要上山一趟。

两人一起走了一段后在村里的大槐树那分开,喜如往神像山去,荣猛则往另外一边的凤凰山走。

喜如上辈子总共就到过神像山三次,一次是还小的时候陈老太带她一块去参拜,一次是她再大些的时候带阿三上去拜,最后一次则是她出了那件事后被人们押上来像神明认罪的。

三次来三次不同的心境,如今再次踏上这片地,念的竟是另外一件事,连喜如自己想起来都想笑。

神像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儿原因很简单,传说千年前曾有人亲眼瞧见仙人从天而降,落地之时刚巧便在这山头。

从那之后这里便兴起了一座庙来,而庙内的神像则是照着千年前那人所目睹的仙人的模样雕凿出来的。

而也是从那之后,神玉村千年来都不曾遭过什么大难,即便别处又是瘟疫又是洪涝旱灾的,这里都不曾被殃及。

也正因为这样,这里的人才越来越信奉神明。

走过一段狭窄的小路,再爬过一阵陡坡,路过宽大的青石板,穿过一片松树林,再往上走便能看到长长的石阶,而仰头往上看去,在最上边的石阶尽头就是神庙。

平时有的人也会上来参拜许愿或者还愿,但相比过年过节来说平日里的人便少之又少,途中遇上两个下来的人,喜如本没打算跟他们找招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然那两人却一改以往大伙儿对她的习惯,居然开口主动招呼了她一声,喜如无奈,只得点头也喊了一声。

来人是钱家的媳妇儿和李家大姑娘,以前见到人基本就是一个白眼,这会儿却拉着喜如问:“都多久没见你上山来的,咋的,是来许愿的?”

喜如不习惯跟人这么亲近,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嗯”了一声就要走。

谁知那李家大姑娘却一把拉住了她,一脸“我跟你很熟”的样子笑着说:“喜如这是来求啥?难不成……是求子?”

说罢看了钱家媳妇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喜如没错过两人眼底没掩饰好的看笑话的意味,心里冷笑,面上却是无动于衷,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两人,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说完,也没给两人说话的机会直接提着篮子就往石阶上走。

钱家媳妇跟李家大姑娘脸色那叫一个好看,脸拉得都快到地上了,也不管喜如会不会听到,故意道:“有啥了不起的嘛,有今天还不靠的都是男人,没有男人,猪狗都不如。”

“可不就是么,瞧她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切,就那张脸,穿了好衣裳又能咋样,呸!”

换成以前喜如对这种话绝对不会搭理,说实话她现在也不想搭理,但想想她为啥要这么被人说?

“是么?”

于是她扭头,看着刚要准备转身走的两人,笑了笑,连着那道灰色的斑也明媚了起来,“多谢两位大姐夸奖,我代我男人谢谢你们,只是说起来也怪可怜的,我能靠男人,有的人吧,连男人都靠不住。”

没有指名道姓,至于说的谁,谁心里自个儿心知肚明就好。

说完这两句话喜如连看都没看两人就走了,徒留那钱家媳妇一脸吃了屎的样子站在那,“贱货,你给老娘站住,你把话给说清楚了,你……”

“算了算了,”李家大姑娘把人拦住,“忘了村长之前说的啥了?当心跟王大妞落一个下场,不就几句话的事么,有啥了不起的,就她那副丑样儿,咱就看她能得意多久。”

钱家媳妇当然不想跟王大妞一个样,气得喘气如牛却也只能狠狠瞪着喜如的背影。

喜如全当没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步步上了石阶,待走到最上面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喘大气儿了。

上头也就几个人,有上来的也有下去的,很简单,正对着石阶上来的地方走几步就是一个大香炉,要进庙的人首先得在这上两柱香。

左边是一个很大的座钟,上完香之后就去敲那个座钟,敲两下,算是给神庙内神像身边的两个侍童招呼一声,好让他们通报神明大人。

而座钟的边上便是一个挂红绸红布的架子,敲完钟后把一尺三寸的红绸或者红布挂在上面后才能进庙,家里条件支持的就用红绸,不支持的就用红布代替。

座钟对面不远处有间小屋子,这间屋子不用做别的,便是村所里的人轮流看守神庙时晚上用来睡觉的地方。

喜如在从陈老太那听说了自己要问的那玩意儿跟神庙的关系后便准备着要上来一趟了。

在那香炉前上了香,敲完钟后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布挂在那架子上,再对着架子虔诚地拜三下,随即来到庙门口抬头看了看,继而深吸一口气后才抬脚跨进门槛。

一进庙内便能感觉到一股不同于外面寒冷的暖意,随之扑鼻而来的灯油香烛味将人笼罩。

神明像通体雪白,面若玉盘眼似水,长发及腰玉冠以束,论起容貌来,不得不说他们所信奉的“神明老爷”是喜如现今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不同于她在镇上那座破庙里见过的神像,他们这所供奉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没错,就是美男子。

那种雌雄难辨的美,眉宇间温和中透着慈悲的美,是至今为止喜如都不曾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

他左手执拂尘右手执瓶,传言他右手中的乃净瓶,瓶中之水能净化世间所有大奸大恶,然实际上,他手中的瓶中却是空的。

左右两边是一男一女两个童子,祖上传为金童玉女,也有说是招财童子的,反正不管什么童子,都是后来雕刻的人自个儿加上去的,说是算作对神明老爷的心意,找两个人来伺候他。

喜如放下篮子,在最边上的蒲垫上跪下,双手合十,视线端端看在那神明大人的脸上,心里出奇的静。

她信神,从来都信。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为了能让脸上的斑消失但又没有香烛什么的可以来供,所以就只能趁着晚上的时候朝着这个方向拜,心里默念着虔诚的话,让神明大人能将好运降临到她身上。

后来那个人不见了,她又被视为不洁的存在不能私自上山,所以便只能在山脚处晚上偷偷祈祷,希望那个人能没事。

虽说,她的斑没有消失,那个人也不知所踪,但她还是打从心眼儿里对这座不知道是否有生命的神像抱有崇高的敬意。

也或许,这只是她的一种精神寄托。

因为除了那个人和姥姥,只有这个人在面对她的时候会露出让她想落泪的笑。

他真的好温柔,眼里仿佛就是一潭水,光看人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

那种好像把世间疾苦都看淡的笑,仿佛能宽容天下所有的淡然,只肖一眼,便好似所有的苦难与不安都能沉淀下来似的。

喜如有时候便在想,如果千年前那人所见为真,那世间可是真有如此美好温柔的人?如果有,她是否有机会如千年前那人一样看上他一眼呢?

如今想来,不免觉着可笑。

从篮子里拿出香烛来上前点燃,插进神像面前的香炉内,回到位置上虔诚地作上三个揖之后喜如也没像别人那样对着他许愿,而是跪在那睁眼端端瞧着他。

姥姥说那人太爷爷临走前曾说起过神像跟那玩意儿的话,但她这般看着实在是想不出来她要找的那东西跟这位仙人神像有什么关系。

会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