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出来了！”
夜色下，一抹黑影在屋顶晃了晃。
随即周边渐渐清明，身着月白长衫的人与那身穿夜行衣的人站在一起，赫然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月白长衫的人左眼下方有颗泪痣。
毫无疑问，那着月白长衫的男子便是神玉村私塾的教书先生顾升，而那与他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则是他的双胞兄弟，顾箜。
“吱呀”
屋门打开，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进院中，随即猛地朝屋顶一伸手，一记浅金色流光如破竹般猛然朝屋顶飞去。
顾升忽而勾唇一笑，此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来，“唰”一声扇叶打开，那流光便好似被那扇子吸进去一般消失得无用无踪。
“你来做什么？”低沉的声音在院子响起，旺财便只抬了抬头就继续睡它的大觉去了。
“我说猛哥，你可以啊，”顾箜从屋顶一跃而下，下来便围着荣猛看个不停。
“顾箜，不得无礼，”顾升于屋顶飘然而下。
不会有人相信，平时弱不禁风的教书先生此时竟好似从屋顶飞下来一般，那一股子的镇定自若哪里像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
顾箜撇了撇嘴，随即敛起脸上的不正经，竟是对着荣猛单膝跪地抱拳。
“臣下顾箜，参见殿下。”
荣猛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并未马上唤人起来，顾升竟也是不管，任由弟弟这般跪着，自己则走到荣猛面前，面色冷冽道：“你犯规了。”
荣猛眸光微转，琥珀色的眸子如两颗上好的夜明珠。
只见他勾唇一笑，冷冽中带着嘲讽，与平日里的庄稼汉形象截然相反。
此时的他虽依旧是那张容颜，然眼底及唇角的邪肆却与白日里的人判若两人，随即便听他道：“孤既未杀生亦未害命，何来犯规一说？”
顾升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回道：“与人类相恋已属忌讳，你却还在她面前现形，不是犯规是什么？”
闻言，荣猛眯了眯眸，遂往跪着的顾箜身上看了一眼，“所以便派了他来带孤回去？”
顾箜闻言抬头，道：“王上大限将至，命臣下请殿下归位。”
“然后？”荣猛挑眉。
顾箜微愣，随即道：“现形之后乃登位之时，望殿下三思。”
荣猛：“若孤不思又且如何？”
顾箜神色微凝，遂看向一旁顾升。
顾升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别忘了你的身份，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荣猛笑了笑，看着顾升道：“身份？何为身份？圣灵猫族下任王玄苍，或是凡人荣猛？何为悬崖勒马？当初将我送至此地的不就是你么，王叔？”
顾升听到他最后那所谓的称呼时神色微僵，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当初……那也是因为你还小，不知如何压制能力，唯有此处能方能助你，如今时限已满，是时候回去了。”
说罢，好像又不忍一般，补充道：“她身子弱，受不住你几次三番迷惑，你这样，是在害她，她……她喜欢的是荣猛。”
“我就是，”荣猛接道。
顾升神色凝重，“你不是，你是玄苍，神族猫灵之王玄苍。”
顿了顿，顾升又道：“荣猛知晓自己身份，他会同意回去。”
“我就是，”荣猛坚持，波光流转的眸子里看不出方才的丝毫玩笑。
顾升扶额，“你……你这样会害了她，人类受不住我族精血，说明白些，你与她的结合，会极速消耗她的寿命，明白么？”
荣猛不言，随即垂了垂眸，道：“我会护她。”
顾升叹气，“你拿什么护她？别忘了她只是个人类，上回号脉，她的身子明显受损，还是说，这就是你爱她的表现？”
顾箜跪累了，仰头看向自己兄长，不合时宜地道：“不管啥关系，能让我先起来不？”
顾升：“……”
荣猛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语，顾箜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自个儿起来了，遂听他说道：“王上有令，殿下现形之际务必得归位，否则……”
“否则？”荣猛看向他，眸中波澜不惊。
顾箜微顿，“否则，族人将受无妄之灾。”
荣猛反问：“以何为根据？”
顾箜：“无根无据，但……您莫要忘了王上的能力。”
预知，圣灵猫族上一代王的能力，看过去知未来。
荣猛抿了抿唇，没有在去接顾箜的话，气氛变得凝重。
顾升看了看两人，视线快速扫过荣猛屋内，好一会儿后问：“在你看来，她是值得你冒险的人么？异族与人类的结合，从古至今，可有好果？”
是的，异族。
他，荣猛，顾箜，跟这神玉村的人最大的异处便在于他们在这世上是非人的存在。
或许，这对于人类来说实属怪诞，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从民间传言和志异小书上才会有这样的生物存在于世间。
可偏偏，他们便如此真切地存在于世间，且与人类如此相像，生生相息。
荣猛垂了眼帘，仿若自言自语般道：“她……阿如，跟他们不一样，她不会……”
“会不会不是你我能决定的，”顾升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王上的能力从未出过错，你既即将身为一族之王，就该担起身处高位的责任，人类，不是我们能沾惹的。”
荣猛抬眼，便见顾升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看着他，不容拒绝的，狠绝的。
要让他离开她么……
从荣家出来，顾箜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石子落到空旷地面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清楚。
一会儿后，顾箜停下动作看着走在前面的人，问：“哥，真的要让他们分开么？”
顾升身形微顿，头也没回地问：“你来，不就是为了把人带回去么？”
“是这样没错。”
顾箜走过去，看着面前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说：“但也没到非要人回去的程度啊，当初把他放在这不就是为了让神玉村的灵压镇压住他么？他还未到三十，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离开此处，万一灵力外泄……”
“已经外泄了，”顾升扭头看他。
顾箜：“啊？”
顾升收回视线，一边往下走一边缓缓道：“当年，之所以将他分为二者，为的便是他能平安度过前三十年，只是没想到，属于玄苍的那部分会提前觉醒……”
顾箜也不解，“按理说应该还有一年才对，为什么会提前醒呢……”
顾升闻言未作声，顾箜看了看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就说：“我知道了，原因在那丫头！”
顾升挑眉，好以整暇道：“何以见得？”
顾箜便给他分析：“你看啊，当年你把玄苍分成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唯有年满三十方能获得圣灵猫族灵力化为半兽形态，荣猛生性良善，始终遵从族训未与人类有过多接触，除了那丫头。”
咽了一口唾沫，顾箜继续说：“荣猛很早就对那丫头起了心思这个毋庸置疑，但你想想，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以他的定力，真要把人救了之后送走完全是有可能的，可为什么他会违反你在灌输给他的记忆中的训诫跟那丫头互通心意呢？或者可以说，他之所以会不顾训诫，其根本原因就在那丫头身上，是那丫头提前唤醒了他的另一面！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亲那小丫头片子的时候才化的形。”
顾升凝眉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却是不发一语地收回视线没作声。
顾箜就说：“看他那样儿分明就不会按照你说的做，你打算怎么办？强行带回去么？”
顾升依旧沉默。
顾箜扯他袖子，“问你话呢，说话啊。”
顾升：“……”
顾箜：“哥！”
顾升：“……”
顾箜：“……”
……
第二天，喜如是在自己那屋的炕上醒来的，睁眼看着屋顶，关于昨晚的事脑子里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记得，昨晚收拾好后就跟那人去了他屋子，说是要陪他做那些木活儿，可后来……
脑子里浮现出两人亲热的画面，喜如的脸阵阵发烫，可记忆仿佛就从那儿断了似的，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回到她跟阿三屋子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胳膊处动了动，扭头一看原来是阿三起来了，喜如也就没在这件事上多想，先后跟阿三穿好衣服后开门出了屋子。
荣猛已经割了一背给牛吃的草，看到喜如开门出来招呼了一声便背着草往牛圈去。
喜如过去帮他搭一把手，一边给牛喂草一边支支吾吾道：“昨晚……”
荣猛看了她一眼，勾起一抹淡笑，“昨晚？”
喜如被他看得臊红了脸，索性把这话头给掐了，“我去做饭。”
说完，也没给荣猛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就跑，中途差点撞到跟上来的阿三。
荣猛笑着摇了摇头，然收起视线的同时嘴角的弧度也跟着消失了。
昨晚么……
阿三站在不远处，目送喜如进屋后也不知怎么的，这次竟然没有跟上去，而是看向荣猛，对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就走了过来，伸手拉他的衣裳。
“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