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 因为承平帝给大皇子府赐的福字和对联,郭太后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皇帝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往年大皇子的福字可都是她这当太后的实在看不过去,亲自赐下的。
可现在, 皇帝却越过东宫,这般给大皇子体面。
郭太后想着这些, 心里如何能不酸涩。
她知道这次自己回宫,又『逼』着大皇子代替太子祭天祈雪,多少是和儿子有了嫌隙。可闹成这般境地, 她是着实没有准备的。
这若再僵持下去, 这年还要不要过了。
郭太后想到皇帝那『性』子, 脸『色』愈发变得苍白。眼眸深处也都是伤感和悲怆, 她老了,本该安享晚年的,没想到却弄得这般没脸。
让这宫里宫外的人瞧着,不定看了多大的笑话呢。
景嬷嬷也发愁极了,这娘娘一直和皇上这么冷战着, 最后下不来台的只会是娘娘。
谁让皇上不是娘娘肚子里出来的呢?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太后娘娘, 皇后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说话间, 郑皇后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恭敬的给郭太后请安之后, 她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皇后这个时候过来, 难不成是有解决的方法了?
郭太后是知道郑皇后打了永昭郡主的主意的, 可她并不认为, 永昭郡主会丝毫不记仇,配合皇后演这场戏。
想着这些,郭太后再一次觉得皇后眼光太短浅了,否则,也不至于如今这样束手无策。
郑皇后看郭太后神『色』憔悴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这个口。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郭太后目光中带了些苍凉,暗暗叹息一声道:“皇后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和哀家说的。”
闻言,郑皇后身子不由一僵。
半晌的沉默之后,郑皇后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才开口道:“姨母,想必您也闻着皇上给大皇子赐了福字和对联的事情了。这往年都是您给大皇子这体面的,可如今,皇上却一反常态,这如何能不惹了流言蜚语出来。”
“皇上这是在和您赌气呢。”
这话郑皇后即便不说,郭太后又如何会不清楚。
也因此,她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她最是了解她这外甥女,若心里没有主意,又怎么会特意往她这慈宁宫来。
被郭太后这样直直的盯着,郑皇后也豁出去了,开口道:“姨母,如今闹腾成这般,我们也不能指望皇上首先低这个头了。”
郑皇后其实也不想拿刀子戳郭太后,可如今,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若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她和姨母只会愈发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郭太后闻言,果然眉头紧蹙,看着郑皇后的目光多了些愠怒,“皇后这意思,是让哀家主动和皇帝示好?”
不等郑皇后开口,郭太后有几分自嘲又道:“哀家到底不是他的生母,也不是不愿意低这个头。可如今皇帝的『性』子那样喜怒无常,你以为这事儿是哀家差人往东暖阁送了宵夜或者送了点心就能轻易解决的。”
“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可也知道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哀家更知道,即便哀家肯低这个头,也未必会奏效。这若弄巧成拙,反倒是愈发没脸了。”
郑皇后也听出了姨母言语间的自嘲,也因此,她抓着这机会开口道:“姨母,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郭太后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其实从她方才进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郭太后如何能不知道郑皇后心里怕是藏着事儿的。
“说吧,哀家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郭太后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郑皇后也不在藏着掖着,缓声道:“姨母,您也知道皇上这些年对您虽说孝顺,可心里只怕还记着他那生母……”
饶是郭太后有这个心理准备,这会儿听着郑皇后提及皇帝的生母,也瞬间变了脸『色』。
她老了,可不至于痴傻了。
皇后打着什么主意,她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皇后这是要她借着给皇帝生母追封的事情,缓和和皇帝的关系,如此,也能解了东宫和坤宁宫的危机。
想着皇后如此良苦用心,郭太后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之前确实盼着她能够聪明一些,可如今,她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郭太后如何能想得到。
见郭太后一脸的阴冷,郑皇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姨母,我也并非故意让您难堪,这若不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我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您这样和皇上一直僵持着,只怕淮安侯府这个年也过不安心了。您之前不也教导过我,让我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若借着替皇上生母追封的事情,皇上一定会对您愈发孝顺的,之前过寿那会儿没能给您加了微号,许借着这机会,皇上会允了呢。”
听着郑皇后最后一句话,郭太后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这皇后,都这个时候了还和自己玩心机。
她是因为微号的事情寿辰那日丢了很大的颜面,可如今,皇上借着给生母追封一事,也允了她的微号,她难道就脸上有光了?
见姨母气成这般,郑皇后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急急又道:“姨母,您也知道我嘴笨,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我这不是怕您不同意嘛。”
连着多日和皇帝冷战,郭太后又岂会不知道借着台阶下。
虽说皇后给她出的这主意让她着实没有想到。
可若她忍了这委屈能换来东宫和淮安侯府的平安,她又怎么会不愿意。
她老了,有多大的能耐一直和皇帝这样僵持着,只怕会最终连最后一丝母子情分都不剩了。
想着这些,她抚了抚额,这先帝爷在时候,她是中宫皇后,膝下没有子嗣,皇帝便养在她的身边,更是记在了玉蝶上。
也因为他那生母不过是南边逃、难来的宫女,祖籍家眷至今未查清,所以郭太后从未想过,这一个死去的人了有朝一日会让自己这样难堪。
可这感慨归感慨,如今她也只有这一招可走了。
见郭太后这神『色』,郑皇后如何能不知,姨母这终于还是点了头了。
她难掩欣喜的开口道:“姨母,那贾氏当初不过一个宫女,即便被追封,还能越得过您不成?”
“何况皇上寻了这么些年,也未找到自己这母族,届时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入京,得了爵位。”
听完郑皇后这番话,郭太后也不多说什么,只借口自己乏了,便遣了郑皇后下去。
瞧着郑皇后离去的背影,郭太后目光也看不出喜怒,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你去打听打听,是谁给皇后出谋划策了。若说着主意是她自己想的,哀家才不信她有这脑子。”
景嬷嬷开口道:“听闻今个儿郑家世子爷往坤宁宫去了,这是不是世子爷说了什么。”
郭太后闻言,眼中更是诧异。
可想到他如今的处境,郑闵又即将娶了祈王妃娘家侄女,她也就不觉得那么诧异了。
这人都是为了自己谋生路的。郑晟也不会是例外。
只他胆子倒是不小,竟敢给皇后出这样的主意,郭太后不觉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呢。
慈宁宫外长长的宫道上,郑皇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赖嬷嬷看她这样子,笑着道:“娘娘,这太后娘娘再是不愿意,可也得顾及淮安侯府的。又岂会真的不松口。”
闻言,郑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半晌的沉默之后,郑皇后意味深长道:“因着此事,晟哥儿肯定会得了皇上的青睐,等他真正掌控了这京城防卫那一日,本宫多少手中有些倚仗了。”
郭太后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低这个头,那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再拖着,这不,直接就打发了人往东暖阁去,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是以,在郑皇后回了坤宁宫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往慈宁宫去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闻着这消息,郑皇后不免长叹一声:“晟哥儿这主意,真是做到皇上心坎上了。”
赖嬷嬷缓声道:“依着奴婢看,是娘娘您有本事。若不是您抬举世子爷,也不会如此顺利的解决了眼前这危机。”
听着赖嬷嬷的话,郑皇后眼中的笑意更甚。
“好在那贾氏去了这么多年了,慈宁宫里也唯姨母独尊。而且姨母肯主动提及给那贾氏追封,皇上日后定会愈发孝顺姨母的。”
此时的慈宁宫里,可不是一片和气。
郭太后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看承平帝眼中的笑意,她到底是开口道:“哀家老了,按说这事儿原本早该提上日程的。这若不是皇后提及此事,哀家许还有些想不到呢。”
承平帝听她这么说,如何不知她是为了什么,笑着拿起身侧的茶轻抿一口,却并未表明态度。
看他这样,郭太后也知道郑皇后一次又一次自作聪明,皇上不可能丝毫没有芥蒂。
不过,左右这眼前的危机解决了,郭太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借口自己乏了,就遣了承平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