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郑氏泪如雨下,换来的只是杜君冰冷平淡的一句疑问。
“啊?”
杜君突然的插言让沉浸在自己悲惨世界里的郑氏微微一怔,抬起头目光茫然的应了一句。
“我是问所以呢?”杜君直视对方,眨了下眼睛,“他们是您的爹娘,您有心孝敬那是您的事,可为什么把主意打到赵妍身上,打到我的身上?要是记得没错的话,这十多年我们姐妹好像没从郑家人手里拿过一块糖,吃过一口饭吧,您欠他们的,可我们几个不欠,这话,您觉得对么?”
“那不是......远吗,你姥你姥爷其实也是念着你们的”,郑氏说这话心虚的很,看都不敢看杜君一眼。
“您老能别瞎说了,行么?”杜君眉梢一挑,呲笑了一声,“第一次去老郑家可是我陪您回去的,那家人什么德行,赵妍赵秀不知道,难道我这个当事人还不清楚?非要我把实情再复述一遍,您才能想的起来?您还不到四十,记性有那么差么?”
“那.....那不是不熟悉么,熟悉了你姥姥不是对你挺好的么”,郑氏也知说不过杜君,可为了面子依旧在嘴硬强撑,低头喃喃两句。
杜君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车轱辘话说多了没什么意义。
“说说吧,您以后打算怎么办?是继续跟我这个不孝女在一起,还是跟郑家人一起,我就要您个实话。”
“你.....你什么意思?”郑氏被杜君的话吓到了,连忙抬头问道。
“字面上的意思,要是跟我在一起,就不能跟郑家人有联系,要是想跟郑家人在一起,我现在就能叫个车给您送走,眼不见心不烦,您也免了看我这个不孝的闺女生气不是?”
说到这儿,杜君又追加了一句,“不过,赵家人舍不舍得让你走您也得想清楚了,毕竟赵树贵是个废物,王氏和赵礼仁也拿不出钱财再帮他娶一房媳妇,所以,您掂量着办,别弄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这儿不要您,郑家人也不要您,连老赵家也烦您。”
“你......你这是逼娘去死啊!”郑氏蜡黄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刚憋回去不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是我的娘家,我怎么能狠心看着他们吃也吃不上,喝也喝不上,不管他们呢,就像你照顾二妹三妹一样,不就是因为她们是你的娘家人么,我也想跟你一样照顾娘家,怎么就那么难啊!呜呜~~”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老赵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牛马都不如,你奶你二婶她们敢那么作践我,不就是因为我没有娘家撑腰,才不把我当人看么,这么多年,我要是有娘家人撑腰,她们敢么?她们会么?你这个不孝女现在还用话戳我的肺管子,是想逼死娘么,呜呜呜~~”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就没一个人真心护着的,还活个什么劲啊,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呜~~”
许是想到了这些年的悲惨,郑氏用力捶打着胸口,越哭越伤心,鼻涕眼泪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郑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抱怨,杜君抱着双臂站在地上,心底一片宁静。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郑氏此生看似悲惨,固然有时代背景,但其中何尝不是她自己软弱无能、立不起来才给了别人机会。少时靠娘家,成家靠相公,老了靠儿女,像一根没骨头的藤蔓,只会指责别人,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去挣去抢。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同一时间,金安村郑大吉家。
“他爹,我算了一下,加上二妹给的东西,咱家紧着点吃能到明年收粮,这下家里的地也不用卖了,几个猴崽子也不用饿肚子了”,郑大吉的婆娘邱氏站在檐下边拍打着身上的浮尘边笑意盎然的嚷道,不过,转头发现当家的脸色不对,话锋一转,“咋了,出啥事了?看你的样子咋还不高兴了呢?”
“没,没有。”
心情复杂的郑大吉蜷缩在凳子上抽着旱烟,闻言头也没抬简单的应了一声。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两日发生了太多事,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也猜不透杜君那丫头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一方面要断绝关系,把他们全家灰头土脸的撵出农场,另一方面又给备了几个月的口粮,这到底是断还是没断啊?
还有二祥,一想到那个场面,郑大吉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实在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大吉,咱俩成亲也有十多年了,你有事可不能瞒我”,邱氏见此,原本兴奋的情绪慢慢消散开来,就势蹲在郑大吉身边轻言细语,“是不是亲家公那边说啥了,还是你们做了啥事让小姑子为难了?”
说着话,邱氏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凭心而论,她都有些佩服起小姑子来,居然能招待郑家人待了半个多月,临走还给了这么多粮食,尤其是郑家那俩兄弟厚颜无耻,竟然把自家所有人都带了过去,换做她处在小姑子的位置上,肯定办不到。
不过,想到这儿,邱氏也难免起了好奇之心,那个像面团一样的小姑子难不成真发财了不成?如果可以,是不是也能带着她家喝点汤?这种三餐不继的穷日子真是过够了!
眼见邱氏还要继续询问下去,郑大吉连连投降,他一个只会种田的老农还不如把事情交给媳妇呢,反正女人间的事,他也不懂,还不如交给女人来合计,也许能猜到杜君那丫头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一念及此,郑大吉敲了敲烟袋锅,耷拉的眼皮稍微抬了个缝,“你真想知道?”
邱氏连连点头,她十分特别的想知道。
于是乎,郑大吉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干巴巴的把这两天的事一股脑的讲了出来。
最后感叹道:“你说,二弟一家可怎么办才好呢,二祥腿断了,天贵又不是个能干的,就靠弟妹一个人还不得喝西北风啊。”
无奈,邱氏的频道跟他不在一条直线上,反而眼神一亮,抓着郑大吉的手连连追问,“你是说,你们吃的住的全是叫杜君那丫头的,我的了个乖乖,没看出来啊,那丫头还有这般本事,管着那么大的庄子,手下还有那么多人,你说,要是把咱家那三个送过去,杜君能收不?正好大牛九岁,翻年就十岁了,又聪明又能干,还是实在亲戚,哪能不照顾些呢,你说是吧?”
看着邱氏希翼的眼神,郑大吉差点气个倒仰,咬牙道:“现在是说大牛的事的时候么?我是问你二弟一家怎么办?怎么办?”
“切”,邱氏给了他一个白眼,“怎么办,凉拌!他们一家子若不是嘴碎,惹了人家,人家杜君能让人动手么?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报应!再说了,他们一家什么品行你不知道啊,占便宜没够,这次也就是碰到了外甥女,还能给他留条命,只是打断了两条腿,若要真是碰见了外面那些厉害的,说不定连命都没了,还用得着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邱氏一点没惯病,直接给怼了回去,讲真,她还挺佩服杜君呢,二房好吃懒做,郑大吉看在兄弟的份上多番隐忍,家里这些年不富裕,还不是因为要接济给二房,米粮,鸡蛋,花布,要不是看在郑大吉的份上,她早就跟那家人吵个天翻地覆了。
所以,听到二房受难,她不但没有一点难过,要是条件允许,她恨不得出去放挂鞭庆祝庆祝才是。
“那也不能看着他们一家活活饿死啊,毕竟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咱家娃儿还小,以后娶妻嫁女要是没个好名声,那也......”
郑大吉也知道自家媳妇看不上二弟一家,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兄弟,听见邱氏这般落井下石,使劲的搓了一把脸,含糊道。
总算没糊涂到家,还能记挂着娃儿,邱氏横了郑大吉一眼,良久,冒出一句,“那外甥女这次是不是也给了他们家粮食?”
“给了,马车从村东头进来的,先去的老三家,然后是老二家,最后才是咱家,不过给的东西我也看了,没咱们家的多,甚至连一半都不到。”
邱氏一拍大腿,“这你还看不出来么,外甥女那丫头是个恩怨分明的,就包括年初那次也是,只要咱们不惹到人家,人家根本就不会搭理你,但是你要是想歪门邪道坑人家,人家也肯定不会乖乖的被你坑就是了。”
“那天贵也没做啥,为啥也被打了一顿?”
“那谁知道,二房的人心跟筛子似的,保不齐做了什么让外甥女不喜的事呗,再说你这个当大舅的也是没用,什么都不管,怪不的外甥女生气,要是我我也生气”,邱氏没好气的顶了一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褂子,“行了,我去看看那几只鸡,说不定明天还能下几个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