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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招摇的夹竹桃精。  众目睽睽之下, 杀人者与被杀者都被围在人群中央,无法离开, 捕役很快赶来, 发现杀人者身份棘手, 便赶紧找了赵县令,赵县令又请来凤霄出面。

凤霄来到时, 尸体尚未挪走,少女正扑在尸身上大哭, 见一双黑色靴子走近, 停在视线之内, 不由抬起头, 一双带泪眸子楚楚动人, 眼里盛满悲戚,毫无作伪。

但凤霄的目光仅仅停顿片刻, 就从她身上移开,落在杀人者身上。

“人是你杀的?”他问对方。

年轻人的表情微微一滞,显然不大乐意回答凤霄的问题, 却又为其气势所迫,一时左右挣扎。

赵县令见状忙道:“这位凤郎君, 乃是京城而来,奉命——”

他看了凤霄一眼, 原想说解剑府, 却不知对方愿不愿意透露身份, 口风一转, 改口道:“奉命调查于阗使者一案,特地过来帮忙。”

又向凤霄介绍命案双方的身份:“这是琳琅阁大掌柜温凉,死者姓应,叫应无求,关中人,那女子是他的妹妹。”

思及此,温凉主动上前,拱手道:“在下正是温凉,好教二位知晓,方才我与手下掌柜从里头出来,此人突然现身,意图害我,幸亏我早年习武,勉强能防身,侥幸没被伤着,但他不知怎的就当场倒毙了,并非我所杀。”

少女怒道:“光天化日,所有人都看见了,你与我兄长打斗,我兄长被你几掌打死了,杀人者偿命,你有什么话说!”

相比少女的激动,温凉就显得镇定许多:“此人谋害我在先,我不过是将他打退,而且我打他的那几掌,也都不在致命处,仵作一验便知。”

少女:“若不是你害死我们父亲,大哥如何会拼着性命不要来杀你?!”

温凉嗤笑:“血口喷人,我又何时害死你父亲了,可别认错了人,到头来一场笑话!”

少女瞪住他,满怀怨恨:“温凉,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这案子显然别有内情,凤霄无意在这里审问,就挥挥手,让人将涉案人等悉数先带回县衙再说。

少女本是不愿走,被捕役左右一拉,身不由己,只能频频回头瞪向温凉,她双目通红,形容怨愤,若是世间真有厉鬼,她怕是马上会触柱而亡,化为厉鬼来找温凉索命。

温凉却没朝她看一眼,往凤霄这边走了几步,行礼道:“凤郎君,能否借一步说话?”

凤霄:“说。”

温凉只得道:“这几年琳琅阁风头正盛,难免有小人心怀不轨,在下蒙我家主人青眼,担任大掌柜一职,更容易招惹是非,还请凤郎君、赵县令明察。”

凤霄:“此事发生在六工县,自有县令处置,你与他说便可,不必与我说。”

此时尸体也已经被抬走,徒留地上血迹斑斑,逐渐干涸深色。

凤霄往地上看去,忽觉耳边轻风掠过,练武之人的反应让他几乎同时就侧身闪避,余光一撇,却见一根毫针几乎擦着鼻尖而过,飞向他身前几步的温凉!

温凉浑然未觉,他的身手也许可以应付应无求,却应付不了这种偷袭。

心念电转,凤霄卷起袍袖,将毫针甩落在地。

温凉只见凤霄抬袖朝自己拍来,还以为他想打自己,下意识后退几步,惊道:“你!”

凤霄:“地上有针。”

温凉定了定神,朝地上看去,果见一根毫针,隐隐泛蓝,必定掺了剧毒,不由后怕不已,抬头就看见凤霄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不知是谁如此恨我,定要置我于死地!”温凉苦笑道。

凤霄对赵县令道:“你先带他回县衙关押,回头我亲自审。”

温凉皱眉道:“在下不是犯人……”

凤霄冷然打断:“但凡与案件有涉,皆为可疑,是否清白,待我审过之后再说。”

温凉顿足道:“可明日的拍卖,须得在下坐镇啊!”

凤霄道:“离了你,你手下就没有人了?若是如此,琳琅阁倒不如趁早关门吧!”

他言语霸道,竟是不容半分反驳,温凉面露愠色,正要说话,旁边已有人按捺不住,抢过话头,冷笑道:“京城来的便了不起么,我不让你抓人,你又能如何!”

凤霄缓缓转头,望住对方,一张脸在朗朗青天下莹润有光,偏偏双目锐利若鹰,直将人钉在原地,生不出半分狎昵唐突。“你又是哪个墙角里冒出来的?”

他仿佛此时才注意到对方,轻慢的态度更令对方几乎气歪鼻子。

“我乃乐平公主家人,不要说你连乐平公主都没听说过!有本事报上你的官职姓名,待我回京,再请公主出面,好好与陛下说道说道!”

家人便是仆人,这年头打狗要看主人,要是寻常主人倒也罢了,偏偏这乐平公主,不仅是陛下长女杨丽华,也是前朝皇后、皇太后。杨坚改朝换代,以隋代周,将女儿夫家的江山给抢了,又将当了别人皇后的长女重新封为公主。

杨丽华恪守尊卑,对父亲这种夺朝篡位的行为极为不满,但她终究是女儿家,再不满也没法如何,杨坚夫妇为了弥补长女,对她多有疼爱,比对几个儿子还要更容让一些,乐平公主想做的事情,只要不是谋逆造反,帝后也绝无二话,是以公主家人的脸面,有时比六部尚书还要管用。

乐平公主拿了琳琅阁的分红,自然也成为它的保护伞,旁人要想动琳琅阁,听见乐平公主的名头,也会先退三分,更不必说这后头还有世家的身影。

但凤霄听见对方说出乐平公主四个字,非但没有如对方的愿,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反而微微挑眉,凤眼微光流转,粲然一笑:“我叫凤霄,来自解剑府,这个名字好听吗?”

那公主府家人听见解剑府凤霄几个字,登时脸色一变,刚才的志得意满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见了鬼似的表情,脚底如同扎了针,恨不能立马蹦起来插翅飞走。

“你是不是不喜欢荤菜,没关系,这里还有豆子,来,我给你把豆皮剥了,白白嫩嫩,快吃一颗,要我喂你吗?”

崔不去:……

他的手好看,剥豆子也粲若拈花,转眼间崔不去面前就多了一堆没皮的豆子,一颗一颗排列成行,整整齐齐。

裴惊蛰:……

凤霄:“吃吧。”

崔不去明知他是有意为之,还是禁不住抽了抽嘴角,扭头望向窗外,只当旁人无人。

被激怒的另有其人。

“你这人!”

苏醒气得脸色发红,就想起身与他理论,却被旁边的少女拉住衣袖。

“表哥,算了!”少女小声道,表情很是窘迫。“那位崔观主我认得,旁边定是他的朋友。”

“是他先欺人太甚,我定要与他们好好理论理论!”

苏醒脸上犹有怒气,对凤霄气冲冲道,“亏你也仪表堂堂,怎么就像个莽汉一样出言不逊,毫无礼数!”

少女向崔不去福一福身:“崔观主安好。”

崔不去显然也认得对方:“福生无量天尊,卢小娘子,令堂可还安好?”

少女露出笑容:“上回多亏崔观主开的方子,家母心悸的旧疾已经缓解许多。”

崔不去点点头:“贫道的法子只能缓解一时,治标不治本,卢家还是为令堂多多寻觅些良医。”

少女柔声应是。

此时苏醒也道:“原来上回帮姑姑看病的人,就是崔道长,我姑母的身体最近的确多有起色,苏某在此多谢了。”

他朝崔不去拱手行礼,话锋一转,又道:“但恕我直言,道长这位朋友,委实无礼之极,道长名声甚好,不该与这样的人为伍。”

崔不去淡淡道:“你误会了,他不是我朋友,我也不认识他。”

苏醒狐疑地看了看凤霄,脸上明显写着不信。

凤霄笑道:“你总瞧我作甚?虽然我容貌举世无双,风采天下罕有,那也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崔不去:……

苏醒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就像刚才那桌菜让他吃坏了肚子。

有崔不去和卢氏在,苏醒想要与凤霄过不去也没有机会,最后只得悻悻走了。

凤霄目送二人离去,脸上一反刚才的轻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个苏醒有点奇怪,所以你才会特地为我介绍他们?”

崔不去道:“卢缇膝下无子,苏醒投奔卢家之后,卢缇是将他当作半子来培养的,苏醒虽然喜欢读书,但读书天分一般,反倒是跟着卢缇经商,颇有些能耐,卢缇很是欢喜,目前已经将名下两间铺子交给他打理了。”

“不对,果然很奇怪。”凤霄道,“他既然打理生意,于人情往来上,理应圆滑周到才是,刚才又怎会因为我学他说话,便大发雷霆?”

崔不去冷笑道:“可能是凤郎君脸上写着谁见了都来火几个大字吧,走到哪里都不讨人喜欢。”

凤霄笑道:“怎么可能?刚才卢氏看我的眼神,分明带着惊艳与倾慕。”

自恋的人,崔不去也见过,但自恋到这种程度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看凤霄的表情也带上微微的不可思议。

“凤郎君经常都是如此揽镜自照,顾影自怜的吗?”

不是经常,是一直如此。裴惊蛰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凤霄挑眉:“这难道不是事实?”

崔不去冷哼一声,懒得与他再作口舌之争,接上方才的话:“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卢氏面前,格外不同。”

“卢氏喜欢他这性情,他就在卢氏面前格外不同,卢缇喜欢聪明人,他在卢缇面前就是精明好学的后辈。有点儿意思!”

凤霄话锋一转,忽然道:“去去,你在六工城两个月,基本把全城人都摸清了,连卢家女眷都没放过,知道的说你在当道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呢!”

崔不去呵呵两声,假笑道:“那我现在不也落入了解剑府凤二郎君的魔爪吗?”

凤霄:“这就不对了,解剑府乃奉天子令而立,权同刑部,你这样说,不是在讥讽当今陛下吗?我会记仇的。”

放心,我比你更记仇。崔不去心道,咳嗽两声,将力气省下来。

用过饭,三人前往琳琅阁分号。

凤霄与裴惊蛰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二楼雅间又有一男一女入内。

“我方才看见尊使的脸色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又生病了!”

说话的女子音若冰雪,却生得极美,两种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融合无碍,如惊鸿幽兰,无须看客欣赏,就足以映照天地。

男人没有接话,他径自走到刚才崔不去他们吃饭的桌子旁边,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拨开桌子上的豆子。

“尊使留下了什么?”女子也走过来。

“梅花冷香。”男人轻声道。

女子蹙眉。

“尊使想让我们找梅花冷香的香方?”

男人言简意赅:“于阗,命案。”

他惜字如金,能省则省,得亏女子与他共事多年,能从四个字里听出一串线索。

“梅花冷香与于阗使者命案有关,但如果容易查,解剑府应该早就查出来了,尊使应该不会特意给我们留下来。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去香料铺子去问一下。”

自魏、周起,北方就一直笼罩在突厥的阴影下,几代皇帝通过和亲怀柔,维持住北方的安宁,避免几次与突厥人的冲突,然而狼总归是狼,不会因为一时被喂饱,就忘了狩猎的野性,一旦没有及时投喂,就会凶性毕露,张开獠牙伺机咬人。

前代北周时,千金公主下嫁沙钵略可汗,以此维系中原与突厥的关系,两边原本也相安无事,但杨坚代周而立之后,千金公主怨恨杨坚夺权篡位,杀害自己家族父母,便撺掇沙钵略南下侵犯中原,沙钵略自然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他野心勃勃,从几股势力包围隋朝的局面之中,看见了突厥称霸扩张的契机,就顺水推舟,应了妻子的请求,发兵犯隋。

从前年开始,战争断断续续打了一年多,沙钵略可汗联合周围部落的阿波可汗等人,发起数十万大军,分头越过长城,从马邑、可洛峐等地深入南下,隋军虽奋起抗争,有输有赢,但总体处于劣势,杨坚想要保存实力,预防南陈、高句丽突袭,必然就无法倾尽全力与突厥一战,于是不得不交好千金公主,又稳住陈朝,并利用突厥各部落之间的矛盾,打算分而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