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傍晚,狐玉琅和景臣都已不在了。墓幺幺趴在床上,过去支离破碎模糊不堪的记忆,像是在妆奁深处被搁置起来的过时项链,此时一翻出来,一颗颗地落满了灰尘,也并不讨喜,还因为时日太久朽透了断开了,撒了满心满腹。
她红肿的眼眶酸涩的更加厉害了,像是有小石头子儿进了眼睛里,怎么揉都揉不出来。
狐平素来心细如发,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墓幺幺醒了,不一会就端着瓶瓶罐罐走了进来。她行礼请安之后,掀开了她身上的薄被。
就算狐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是头皮一紧。墓幺幺身上这一次的伤更加惨不忍睹,趴在床上露出整个赤裸的后背,背上几乎找不到多少完好的皮肉。以前她就很抗拒狐平给她的后背上药,这一次,狐平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娘,您背上这伤我必须得给您上药……”
“嗯。”出人意料的是,墓幺幺很是配合,趴在那任凭她上药。
狐平只从那些伤口就已然能想象到王爷这一次到底有多暴怒了,发了多大的火。她花了许久许久的功夫,才能仔细给她上好了药,又一层层的包扎好了。
“虽然知道您很疼,娘娘您还是得坚持翻个身,前面的伤也得上药。”狐平说道。
墓幺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配合,都要平静,在狐平的帮助下才能转过身仰面躺下。果然如狐平所料想的,她身体前面的伤也不轻上多少。
可墓幺幺除了偶尔被碰到过深的伤口时会情不自禁地冷嘶一声,其他时间都是闭着红肿的眼睛,不发一言像是睡着了。
眼前狰狞的伤口,明显被倒刺刮烂的皮肉外翻,就算已被清理过也掩不住的浓重的血腥气。狐平忍不住想起那日正在拷问别人的王爷,想起他扔在地面上沾满了血的手套,还有那一盆又一盆从他手上洗下来的血水。“景臣被王爷关进了杀春池。”
墓幺幺像是没有听见,半晌才说了一个字儿,“哦。”
狐平的手微微一顿,她此时已将那些最深的外伤给涂抹好了药,换了一瓶药去给墓幺幺涂抹那些相对轻一些,并没有破开皮肉的青紫瘀痕。
她挖了一块药膏在手指上,沿着墓幺幺的胸口一路朝上,擦过那些青紫异常的瘀痕,“景臣刚来的时候,才十七岁,我那会都已快满一旭了。没有人教过他为人处世,白纸一张,王爷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但他本性太过纯良,就算没有人教过他正常的三观道德,他还是傻乎乎地愿意当个好人,于是早些年总惹王爷不悦,没少挨罚。后面我教他,叫他别那么多想法那么多主见,就听王爷的就行了,王爷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叫他杀谁,就杀谁,别问,别管。从他跟着王爷开始,我就一手带着他,一手教他所有东西,也一手把他带到如今这个位置,我将他当做亲弟弟当做半个徒弟也不为过。可这孩子,还是没什么心眼,一根筋。”
“可娘娘您呢,您七窍玲珑,连王爷都对您另眼相看赞不绝口。我都着了您的道,让您好几次差点逃了。而景臣这一根筋的傻孩子,自然更不是您的对手了,不是吗?”或许是说了一大串的话,狐平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后面看管您不利,王爷处罚我,临时不得不把景臣顶替了我。您一眼就看穿了景臣,看穿了他心性纯良,单纯良善。您利用了他的弱点,故意接近他,对他示好示弱。您那心机之下,景臣怎能是您的对手?您哄骗他打开了您身上的锁链,比之前任何一次的逃跑都要成功,就差一点点就真的彻底逃掉了。”
“可您还是失败了。”狐平一边说着,手指仍没有停下来,掠在她胸口上的瘀紫之上,“您失败了啊。王爷那脾气,他能不发火吗?他发起火来什么样子您能不清楚吗?于是,王爷的怒火之下,景臣也被牵连了进来。说起来,这事,我起初不知道,是景臣撑不住了才告诉了我。我承认,景臣是做错了,大错特错,我恨不得打死他的心都有。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我当初就忘记教他,王爷的事啊,除了别管,别问——还绝对不能听,不能看。”
她稍稍平定了两下,才能继续说道,“但这话说回来,如果您不利用他,不曾哄骗他去打开您身上的锁,王爷怎么会将怒火发泄到他的身上,景臣又怎会被逼得不得不伤害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