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露似落入了一个狭窄的深井,恐慌攀着小腿一路朝上,直至没顶的绝望张开黑暗的巨口,要将她吞入。
她见到汪若戟的停顿,将他的迟疑当成了救命稻草,踉跄地扑到了他的背上,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服不肯松开。
她身上吹弹可破的蚕丝贴在他身上润凉的绉锦,有缠绵,亦冷漠。
“别走,别离开我,求了公子。曦露,曦露会努力学的。公子想要怎样的女人,曦露都可以成为怎样的女人。曦露会很听话会很乖,不会让公子为难的,公子若是公务繁忙实在没有时间,曦露也可以理解的。没错,可以不用来看我,也不用和我见面……”
她哭得很恸,像是多年前拼命追跑爹爹狠心离开的背影时,被高家的人按到在地上,摔得满脸都是血污和泥泞的半大孩子。
“公子,曦露自知身份卑贱,身子肮脏,从来不敢求与公子这样的人物比翼,更不敢求朝夕。这么些年来,曦露只贪图公子心里,能有曦露的一个位置。”
她哽咽着强迫自己说得话能听起来有些文化,不像是胸无点墨的花瓶,“我,我只求公子心里能有我,我这辈子就不算白活了。”
“公子,这世上容不下我,我认了。可若连公子都容不下我——那曦露,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经过了多年训练,曦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些眼泪里混合了多少真情多少假意,她只是试图用自己毕生所学,毕生一切,要挽留住这个男人。
她深切的明白也恐惧着,若他今日踏出这个门,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曦露。”汪若戟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公子,公子。”她呢喃,柔弱甜腻似受惊的小雀。
“最好管住的手——”他说,“若我发现对长梦有任何非分之举,我之间,就不只是一刀两断这么简单了。”
他走了,干脆利落,像他来时。
曦露恍惚回过头来,看着那桌上的茶杯。
他最终是连杯茶也没有喝上一口。
从他踏入这个门时,就已做出了与她彻底了断的决定,不论是一杯茶,还是她的倾国绝色,还是她的妩媚或者眼泪。
都已与他无关。
“贵人?!”听到动静匆忙赶来的宫女看到满地的鲜血惊慌失措。“来人啊,贵人受伤了!”
而曦露冷冷地望着自己流血如泉涌的胳膊,视线却飘向了远方。
殷。长。梦。
……
次年。
曦露如愿诞下一子——
应昱欢喜至极,几乎将她彻底宠上了天。
可这宠爱,这份绝顶的欢喜,只持续了一个月。
曦露出月子的第一天,应昱刚抱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手指刚抚摸过怀中这如玉的孩儿。
“露儿,看我们儿子,随了的容貌,这般好看,真像画里的人啊。这鼻梁,这眼睛,真俊啊,长大了得迷倒多少女人?”
应昱将儿子高高举过头顶,发自内心地狂喜使得这个中年男人焕发着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活力。
曦露坐在贵妃榻上,慵懒地掀起眼皮来,望向此时的天空。
午阳盛暖。
穿过她这身华丽名贵的贡品丝料,温柔似谁回眸,朝她轻轻一笑。
“应昱。”
应昱一愣,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一时失语地回过头看向曦露。
曦露懒洋洋地掀起似孔雀尾羽的睫,眼神平定,陌生。“这孩子,不是的。”
“……”
“这是汪若戟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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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