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殿,没有往常的肃穆,处处透露着一丝诡异。殿中,只有两个人。
玄袍男子,坐于王座上,面色冷沉。红衣女子,站在下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你应当知道本君叫你来的目的!”炎修道。
红衣垮着脸,知道归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啊!不知怎的,主子从茂城回来之后,脾气越来越反复无常,动不动就要发脾气。见惯了主子的淡然模样,一下子让她接受随时随地暴怒的主子,红衣的心情简直是一言难尽。她觉得主子是将这十年来攒下来的脾气一次性发泄了出来。
反倒是中君,每次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不厌其烦地哄着她。红衣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中君把主子宠坏了,而且还是那种越宠就越是变本加厉的那种。可怜的中君这段时间算是被气坏了,偏偏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好几次都气到拂袖而去。一两次还好,次数太多了,别说是中君,连她自己也招架不住了。虽说,莫离才是自己的主子,可是有时候她都想替炎修叫屈,疼着宠着,却没换回一个好脸色。
有时候,红衣会想,是不是主子与中君的灵魂调换了,要不然两人的性格怎么会像反过来似的。
“红儿!”炎修眯着眼,明显是对她此刻的走神很不满意。
红衣干笑着,“中君,你知道,女人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的!”
炎修:“……”
炎修的表情煞是精彩。
红衣暗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炎修。炎修虽不近女色,但也并非没有常识。
“可是本君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女人的月事会持续那么长。”炎修不咸不淡地说道。
好吧,是她低估他了。
红衣无奈道:“之前无论是发生多大的事情,主子都不曾发过什么火,红儿也不知道主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只是觉得她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虽说,之前莫离的心思也很难猜,但还远不及现在这般。她每次都会将炎修气个半死,可是很奇怪,每次将人气走之后,她总是一个静静地坐着,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罢了!”炎修揉着额角,甚是头疼。他起身,特地到膳房去端了一些莫离常吃的点心,才回去玄炎殿。
莫离正在细心呵护着她精心侍弄的药草,她拿着水壶,一株一株地浇着水,眉眼细致如画。
许久都没见着她这般安静恬然的模样了!炎修感叹道。他自嘲地笑笑,曾经的他最是讨厌她这般模样,可是现在,他却是有些怀念了。虽然每次都能将人气得牙痒痒,但他却能知道她的心中所想。他曾希望她的脸上能多些表情,可是当这个愿望实现了之后,她却变得深不可测,让他看不懂了。
察觉到有人,莫离停下手中的动作。
炎修上前,将她手中的水壶接下来。“炎儿,本君让他们做了你爱吃的点心,尝尝?”
莫离轻轻推开,“我不想吃!”
“炎儿别闹,你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炎修好脾气地哄着她。
莫离却一把扫落桌上的盘子,“我说了,我不想吃!”
红衣:“……”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来?红衣很是心累,主子,虽然中君对您格外忍耐,但那也是有限度的啊!您能不能不要再作死?
看着自家主子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自己还无力阻止,红衣都想抹一把心酸泪了。
“炎儿,本君知道你近几日心情不好,但再怎么样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炎修牵起莫离的手,“本君答应你,你受的委屈,本君定会百倍千倍地向南洲讨回!”
莫离抽出自己的手,“我不需要!”
“炎儿,你非要惹怒本君吗?”炎修冷声说着,俊脸一片铁青。
“莫不过是个普通人,怎敢激怒中君?”莫离淡淡地说道。只是那清冷的声音不再像之前一样毫无感情,而是掺杂着嘲讽,不屑,还有一丝尖锐。
“你……”
炎修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浆糊,想剖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是否空空如也。他放下所有的骄傲,小心地哄着她,给她他所能知道的最好的。他炎修长那么大,什么时候那么低声下气过,偏偏这个女人还不领情。
“哼!”炎修大步离去。
走出去好远,他才停下脚步。他有些后悔了,明知道她从茂城回来之后心情一直都不好,他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呢?
若是暗一等人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泪流满面。君上这段时间的控制简直就是逆天了好吗?以前没有眼色惹怒他的人,哪个可以安然活过第二天的?
想了想,炎修决定回去哄哄,于是他折返玄炎殿……
红衣早已习惯莫离气走炎修之后沉默,她站在她身后,不敢打扰她。
莫离突然开口,“你也觉得我不识好歹吧?”
“啊?”红衣回过神,本想说不敢的,可一想起炎修受伤的神色,她就有些不忍心,“红儿只是觉得主子对中君太过苛刻了!”
主子这样老得罪人了,每次在路上见到暗七,那一脸要杀人的样子简直吓死个人。要不是中君宠着护着,按照暗七的尿性,早不知要提多少次刀闯来玄炎殿了。
“苛刻?”
“是啊!主子您想,除了将您强行留在中洲,中君真的是事事以您为先,处处让着您,事事哄着您。他是中君,大陆上最尊贵的几个男人之一,可他在您面前可曾有过半点架子。您怕是忘了中君的脾性了吧,若有人像您那么作死,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红衣道:“你再想想,阮惜惜欺您,他不惜与整个南洲为敌。还有这次程厉的事情,他去救您的时候还受着伤呢!中君就是不舍得您皱一下眉头,受一点委屈!”
红衣小心翼翼观察莫离的脸色,“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养一头狼,那狼也肯定比您对他好!”
莫离自嘲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红衣小心翼翼地说:“主子,红儿不明白,您筹划了那么久想要离开中洲,可是那日在茂城,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您却突然变卦去了城东。”她不再往下说了,她知道莫离能明白她的意思。
莫离问:“你是察觉到了什么?”
红衣道:“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只是直觉告诉红儿,您去找程厉同中君脱不开干系。”
“你猜的不错,的确是与炎修有关。”莫离丢出一个重磅炸弹,“程厉手上有幽骨!”
“啊?”红衣张大了嘴巴,“主子,您……”
莫离打断她,“幽骨比不得星月草,但也是稀罕物,中洲未必能找出第二株,我不想让炎修死!”
她是冷情,但她也有心,炎修对她好,她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她不懂情爱,却独独对他上了心,从不信命的她,甚至开始祈求上天,让她活得再久一点,可以多看他几眼。
说来也可笑,以前她总是追着欧杨跑,一直说要嫁给他。可她心里明白,那无关情爱,只是基于一份感动,一句承诺。欧杨给她的温暖是那段时间她所收获最宝贵的东西,宝贵到想要占为己有。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微弱的荧光弥足珍贵。放下欧杨,她并未觉得伤心难过,只是觉得有些失落,执念了那么久的东西突然之间放下了,任谁也会不舒服。她为欧杨失掉双眼,与他彻底两清的时候,她甚至感到一丝轻松,像背了多年的包袱一下子放下那样。
可是,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离开炎修,她平静多年的心一阵一阵抽痛着。
她之前虽然是知道自己无法介入欧杨与扶柳之间的感情,却不清楚原因。现在,她好像明白了。原来,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替代的。
所以说,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对这世间产生一种眷恋,再无法像之前那般洒脱,无法像之前那般坦然赴死。就像她!
红衣有些苦恼,“主子,我还是不懂。您明显也是对中君上了心的,为什么还要那般对他?”
莫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是问道:“红儿,这么多年,你有多少次在我脸上看到过别的表情?”
红衣摇头,“不曾,自打跟着主子,红儿从未见过您的情绪因谁变过,即便是曾经的那位。可是到了中洲之后,您变了许多,让红儿觉得您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红衣一直觉得,曾经的莫离无悲无喜,就像是遗世独立的仙,冷眼看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莫离垂下眼眸,神情难掩落寞。“是啊!在这里,炎修总能轻而易举地搅乱我的情绪,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欢喜,可以气愤,可以有除冷漠之外的其他情绪。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红儿,我活不久了!”
红衣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莫离,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一样。而莫离的话也让她大惊失色,“主子,那毒果真如此霸道?”
莫离笑了,就像是高空中飞舞的蝴蝶被折断了双翅那般,绝望而凄美。“红儿,我快要听不见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失去一切的感官,我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很平静,却无端让人心疼。红衣忍不住红了眼眶。
“红儿,我累了!”清冷的声音满是疲惫。每次和炎修在一起,她都险些失控。如果说,欧杨像一簇火苗,能让她的心得到片刻的温暖,那炎修就是燎原的大火,足以将她焚尽。他的怀抱,真的会让人就此沉沦。
一句累了,道出了多少辛酸和无奈。她强大,甚至是无懈可击。这么多年来一直承担着保护者的角色,以瘦弱的肩膀给她守护的土地撑起一片天。人们羡慕她,称赞她,敬慕她,给她套上一个又一个的光环。可是,大家似乎都忘了,除去这些,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觉得累。
红衣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上前去,轻轻抱着她。她希望能给她安慰,哪怕只是微弱的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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