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聪回到了许府，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半天没出来。
农庄来送账本的人到了门口也不让进，管家敲了两次门就被骂了一脸灰，丫头婆子们更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到了门边连门都不敢敲了，可苦了送水送饭的丫头，不送也不行，送也不行，最后都只好找全府里最好说话的主人—许世杰。
许世杰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有杯新泡的花茶。
咚咚咚，门敲了三下。
可是并没有声音传出来。
“哥，你在里面么？”许世杰不确定地问了问，他从来没见过许世聪会把自己关在书房这么久过。
好一会儿，门突然开了，许世聪朝门外的许世杰微微一笑，“进来吧，刚好我有事找你。”
*
“什么！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见是为了想怎么为我庆祝生辰！”
许世杰听完许世聪所说好不惊喜，激动着冲着许世聪就是一个熊抱。
许世聪好不容易等他松了手才又道：“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就一直多病，家里什么喜庆的节日几乎都不过了，整个许府都冷清清地。我在想，过两天就是你生辰了，这可是你十五的正日子，别再静悄悄地煮个红鸡蛋就混过去了，咱们也正儿巴经地好好庆一回。不过母亲还在病中，张灯结彩，呼朋唤友就不用了，这不是刚好你二哥回来了么，就请世明回来咱们三个好好地喝喝酒乐呵乐呵就好了。”
“好，好，好，都听大哥的安排。”许世杰高兴得快合不拢嘴了，这几天他看每次二哥过来都是与大哥在书房见面，还特意支开了他，他还以为大哥和二哥之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发生呢，原来是他多想了。
“对了。”许世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没说给世明听，不如你亲自去一趟，也别说是我的主意，就说你生辰到了，想请他来家里喝个小酒。”
许世杰一愣，“为什么不能说是大哥的主意，二哥要是知道是大哥请的，他一定更高兴的。”
许世聪道：“你也知道当年母亲不怎么喜欢世明，而世明对母亲似乎也有些成见，大哥现在怎么说也是许家的当家人，以大哥的名义邀请的话，我怕太过于正式，二弟他不一定会来。你去请他，只是兄弟之情，我想他不会不来的。”
许世杰想了想，好像也是，反正只要请到二哥来就好了，其他的他才不管。
“对了，世明现在在莫家医馆，许家二公子的身份只有莫家的小姐知道，你去了不要说漏了嘴。可别一张口就叫哥，到时让你二哥解释起来麻烦。”许世聪又吩咐他。
许世杰听到这个就不乐意了，嘴一扁，“二哥不是都已经想起来了么，怎么还不愿意回许家来呀？西院可一直给他保留着呢，回来收拾收拾就能住了。再说，我不学无术帮不上大哥的忙，二哥那么聪明，回来一定可以好好帮着大哥管理许家的产业的。”
“你还知道自己不学无术呀，知道就该好好用功了，别光指望着别人帮忙，自己却游手好闲的。”许世聪伸手往他头上一敲。
“哎呀，我知道啦，最近我不是已经在用功了嘛，你看，我都搬了好多书回去房间里看了。再说，二哥怎么能是别人呢，他可是我亲亲的二哥。”许世杰一手摸着自己被敲的头好不委曲地道。
许世聪脸色微微一变，只是瞬间又回复了正常，朝许世杰语重心长地道：“用功就好。你呀，也是被人给惯坏了，也是时候给你说门亲事了，让你好好收收心。”
“亲事？”许世杰夸张地一跳，“怎么就说到亲事上头了，大嫂都还没进门呢，我这排第三的才不着急，等大哥和二哥都成家立业了，我再说亲事也来得及。”
许世杰说完，拨腿就跑了，生怕许世聪要拉着他说什么亲事的事。
*
许世杰不是第一次来莫家医馆了，上一次是为了母亲的病请莫笑出诊，结果还扑了个空。
这次……他嘿嘿一笑，请自家二哥喝酒，总不能再扑空了吧。
门口的小胖子一见许世杰就想起来他的身份了，毕竟长得这么帅气的公子并不是很常见的，何况来医馆的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愁着眉苦着脸，这么一个健康活泼的公子，哪能不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许公子，今天可是来请我家小姐出诊的？”小胖子问。
“不是不是，我来找我二……”刚说到二字，许世杰就想起来许世聪的吩咐了，忙改了嘴，“哦，我来找你们这里的伙计，重楼。”
“哦，许公子也认识重楼呀。那你自己进去吧，他这会儿应该在外院磨药呢，你从前厅右手边那小门走进去，一眼就能看到了。”
“行，那你忙着吧，我自己进去了。”许世杰朝小胖子道了个谢就跳了进去。
见医馆众人都在忙，他也不打招呼了，直接就往小胖子说的那个小门走进去。
药粉飞扬的院子中间，许世杰看到他亲爱的二哥正穿着粗布灰衣，袖子挽得老高，汗水湿了一背，手里将一大袋磨好的药粉正往肩上一扛迈开大步就朝仓库那边走去。
“二哥。”许世杰轻唤一声跑了上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二哥就算是在医馆里做伙计，也应该是那种坐着动脑子不动手的，没想到，居然是做最粗重的力气活儿。
他心里顿时将本来还有些仰慕的莫家小姐骂了个千遍，哼，敢如此对待他英明神武的二哥，真是太过分了。
“世杰，你怎么来了？”重楼一回头就觉得肩上一轻，原来许世杰已经从他肩上将袋子缷了下来。
“二哥，你怎么宁可在医馆里帮人干这些粗活也不回来家里边呀。今天还好是我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原来你在医馆里是干这个呢。”许世杰两个腮鼓成了包子。
“干这个怎么啦，还可以强身健体。你看，二哥现在这身肉可结实了。对了，你怎么突然跑医馆来了？”重楼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
“当然是来找二哥你呀。”许世杰突然朝重楼眨了眨眼睛，问道，“二哥可还记得过两天是什么日子？”
“过两天？”
重楼歪着头想了想，四月里的好日子？
“哦哦，是三弟你的生辰！”
许世杰见重楼想起来了，更加高兴了，抱着他的双臂就道：“可不是么，这么多年，二哥不在许家，也没人和我过生辰了。小时候父亲就说小孩子哪有过生辰的，每年那一天来了，也只是让厨房妈妈给我煮一个红鸡蛋就算是过了生辰了。母亲也说小孩子不过生辰才会长大。大哥呢就只知道听父亲母亲的话，也说我不懂事。只有二哥，每年都会送我最喜欢小玩意儿给我。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过生辰时二哥送了我一个自己削的小木人呢。”
“这个你还记得呀，那么小的事了。”
“当然记得，那小木人我一直好好地保存着呢，等回去我拿出来给二哥看。不过……”许世杰调皮一笑，“嘻嘻，二哥那时的手艺可不怎么样，明明说是雕个小媳妇儿给我的，结果连头发都没有，哪里像个小媳妇儿，我看是个尼姑还差不多。”
想起小时候的事，重楼也笑了。那时候大人们虽然有点说不清的矛盾，但他们三兄弟的感情还是挺好的。许世杰不用说了，整天就是蹭在西院不肯走，许世聪虽然不那么爱说笑，但一双眼睛里的笑意还是很明显的，不像现在，嘴角上的笑多了，眼睛里的笑却一点都不剩了。
重楼吐一口气，将心里的忧虑一并吐掉，然后笑着问许世杰。
“那你这次想要什么礼物，说说看，二哥一定想办法弄给你。就算是想个一个活生生的小媳妇儿，二哥也想法子给你娶进家来。”
“嘿嘿，小媳妇儿嘛留着以后再说，但二哥你说只有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二哥还能骗你不成。”重楼干脆地道。
许世杰眼睛一眨，突然有了主意，“那太好了，不过我现在不说，等生辰当天我再说，到时二哥可不要反悔就成。”
重楼笑笑，“你不早说我哪里有时间准备。”
许世杰摆摆手，“这个不用时间准备，至于是什么，到时我再说，反正不会是让二哥拿不出来的就是了，因为我要的对于二哥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情。”
许世杰故作神秘地一笑，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来，像小时候一样，咱们拉个勾，到时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小狗。”
看到许世杰还是这么孩子气，重楼不竟失笑。不过，能保持着这份童真有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看来许家的风雨并没有给这个孩子带来太多的感触，或者可以说，许世聪将这个弟弟保护得很好。
重楼的手将勾了上去，就感觉到许世杰用力一拉，两根大拇指就对在了一起。
“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晚上，二哥来家里找我，我们三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喝趴下不许走。”
“要去家里喝？”重楼皱起了眉，“不如到外面找间酒楼喝，二哥找两个漂亮姑娘给你唱小曲跳舞可好？”
“不好不好，在外面哪有在家里好，再说了，我们三兄弟说话，要那些小姑娘在跟前晃什么晃。”许世杰把嘴一扁，“二哥才说什么都答应的，不会连在哪里喝酒这事都不随着小弟的意吧。”
“这……”重楼略一迟疑才道，“好吧，在家就在家。”
许世杰嘿嘿笑了，他就知道只要他坚持，二哥什么都会答应他的。
“那到时我就让丫头婆子们做两个好菜，准时等二哥大驾光临了。”许世杰正想走，看了看脚边那袋药粉，又皱起了眉。
“二哥，我听说你不是和大哥一起和王玉娇对赌，把咱家的赌馆和钱庄都赢了回来了么。现在咱家也不差钱了，以后就别住在别人家替别人做事了吧，回去帮着大哥一起打理咱自己的生意岂不是更好。”
听了这话，重楼垂眸沉默了片刻，才抬眸又道：“二哥这些年在外面游历，也有了自己的事情需要做。许家，以后还是得靠你和大哥，你呀，也别老顾着贪玩了，是该用点功帮着大哥做事了。”
许世杰扁扁嘴，很想说，二哥的事情难道就是在莫家医馆做一个粗活的伙计？但他一向善良，这种顶嘴的话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猜二哥之所以不回许家，大概是因为知道母亲向来对他不喜，怕回了许家会导致生病在床的母亲见了他情绪波动影响病情。如果真是这样，那只等母亲病好一些了，他去母亲跟前多说说好话就成了。他自问自己别的长处没，但惹人疼这点可是公认的，许家上下，除了父亲在世时对他严厉点，其他人包括赵姨娘，哪个不是疼他，只要他说要什么就没人说不答应的话。
母亲最疼他了，自然也最听他的话了。
“那我帮着二哥一起做吧。”许世杰想明白后就放开了，二哥迟早是会回去许家的，那就不急在一时了。
他说完，当真扛起刚才被他卸下来的那袋药粉，问：“二哥，放哪边？”
布袋外面沾上的粉沫顿时洒了他一头一脸一身，整个人成了个白呼呼的小面人儿。
刚抱着一捆药材走进来的甘草看了扑哧一声就笑了，“呀，这是谁呀，怎么这么可爱。”
许世杰一见是个标志的小姑娘取笑他，就乐了，头一歪，朝着甘草笑得露出八颗大白牙，“小姐姐更可爱，连我都不认识呀。我是新来的杂役呀。”
甘草一愣，医馆啥时候又请了一个杂役，她怎么没听掌柜和小姐说起过。
重楼见甘草认真了，忙解释：“别听他胡说，一个小朋友，过来医馆找我说会话就走了。”
说完，将许世杰扛在肩上的布袋子拿了过来，道：“赶紧回去吧，这一袋药粉都不值你这一身衣服的钱呢。别瞎捣乱，真想干活回家学着帮你大哥打理生意去，他现在应该忙得不行，你要是不帮着点，当心到时你生辰的时候他都没空陪你喝酒了。”
许世杰嘟起了嘴，不过转念一想，大哥最近好像是挺忙的，别到时真的没空陪自己过生辰了吧，要不，还是赶紧回去帮着点，就算没帮上什么忙，但大哥见他做事了，总不好忍心生辰的时候不陪他。
“好，那我回去了，二哥再见。”许世杰说罢就要离开。
“等一下，去井边洗个脸再走，还有这浑身的灰，拍干净了再回去。”重楼道。
“是是，听二哥的。”
许世杰走到井边打了桶水就往脸上扑，不一会儿，抬着那张比太阳还阳光的脸望向重楼问：“二哥，看看，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甘草也望了过去，这一望，她就怔了，三魂跑了俩，七魂顿时不再全。
眼前那个阳光般的少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她的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痕迹。
“二哥，我走了，还有那个小姐姐，再见。”
什么都没的察觉的许世杰一蹦一跳地走了，只留下怔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甘草。
好一会儿，她省神过来，才想起刚才那少年好像叫重楼二哥。
“他是你弟？”甘草问刚放下袋子从仓库又走出来的重楼。
“哦，不是亲的，他说我长得像他二哥，胡乱叫的。”重楼道。
胡乱叫？这哥还能胡乱叫的呀，甘草不信，想起刚才那少年叫重楼时的神情，根本就是真心实意地叫出来的。
她本来还想问下这少年的身份的，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太唐突了一点，在一个男子面前打听另外一个男子，这样的话，她就算是脸皮再厚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地。
或许可以等小姐有空时问一下她，小姐跟重楼那么熟，肯定知道这朝重楼叫二哥的少年的身份的。
想到这里，她就安了，将手里的药材往地上一放，朝重楼道：“小姐说了，磨完这些就可以吃晚饭了。”
今天这么好，活少了一成？重楼挑了挑眉。
他的疑问还没有问出口，只听甘草又道：“小姐还说了，她想吃水晶豆腐了，让你一会儿去内院厨房给她做。”
重楼恍然，他就知道那个地主是不会放过任何剥削他的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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