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小胖子果然被骗到了,立即断定刚才是自己幻听了。
不过小胖子心想,小姐说叫紫衣进来,就是要帮她看诊的意思了。真好,这样他不用去拒绝她了。不然,他真的无法想像自己要怎么样对那样的一位女子说出拒绝的话来,还好不用说。
他开心地转身,两三下就跑到了大门外。
看着那个风姿卓绝的女子,脸上便盈笑成花,微微躬身,单手一伸。
“紫衣姑娘,我家小姐有请。”
面向墙面而站立的紫衣轻轻转身,一阵风随着她的转身轻轻掀动她的裙裾,脸上的面纱也徐徐而动,一双如秋水般的瞳子淡而无波地望向小胖子,道了声:“多谢这位小哥。”
小胖子只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地,不由自主地被那眸子里的幽黑吸了进去。
虽然面前的紫衣姑娘整张脸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但小胖子还是觉得这紫衣一定是位很美很美的女子,连声音也是如山泉般的悦耳。他之前觉得自家小姐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了,见了这紫衣,才觉得原来最好的并不只有一个。
小姐是,这紫衣也是。都是最好。
“那紫衣姑娘跟我进来吧。”小胖子还算是有点定力,没有忘记自己是来请客进去的。他朝紫衣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慢慢走在前面带路。
紫衣略一点头,“麻烦小哥了。”玉步轻移,尾随在其身后。
这一句小哥就让小胖子的一张脸秒成了黑得发红的葡萄,一步一乐呵地将紫衣带到诊桌前面,朝莫笑道了声,“小姐,紫衣姑娘来了。”
莫笑抬起头,小胖子已经让开了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
今天,紫衣穿的是一身烟灰色保守的交领束腰宽袖襦裙,脸上依旧戴着面纱。她的面纱用的是遮蔽性很好的丝绸,简直等同面具一样的效果。
莫笑心想,一般女子的面纱大都是半透明纱质的,虽然蒙着层纱,但隐约还是可见面貌,但紫衣这面纱……看来,她是真不想让人见到她的样子。
莫笑对此的看法是,这个紫衣要么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要么就是一个奇丑无比的丑妇。但是,从那双眼睛就可以看出,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请坐,听说你不舒服?”莫笑示意她可以坐下来慢慢聊。
紫衣缓缓坐下来,淡淡却有些探索的目光定在莫笑身上。“莫小姐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呢。”
“哦?怎么说?”莫笑装傻,望向紫衣时顺便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一愣,又使劲地眨多了几下,最后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今天眼睛有点不舒服,可能是病人看得太多了一点吧。”莫笑伸出右手,用指背轻轻揉了揉眼睛,然后又使劲地眨了眨。
“嗯,揉揉舒服多了,紫衣姑娘继续说,怎么说我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呢。”
“莫小姐明明已经猜到了答案,却故意说错,还不是对紫衣完全没有兴趣的表现么?”紫衣的琵琶弹奏有金石撞击之力,舞蹈有石破天惊的力量之美,可是她的声音却如一汪死水,不管是问句还是陈述句,莫笑都听不出来明显的情绪。用那个四字成语来形容刚刚好。
古井无波。
“也可以这么说吧。”
莫笑叹了口气,然后轻轻耸了耸肩,“再说了,异性相吸,同性相斥,对于姑娘的才貌,我没有心生忌妒就已经不错了,何必还要为姑娘这匹美锦上面添花呢。我昨天若是说出答案,姑娘是不是就可以借着机会一展惊为天人的美貌,然后美扬三阳县了?”
莫笑的话一落,紫衣眼睛里似乎划过一道的光,有些恨,有些怒,有些衷。
“莫小姐以为紫衣蒙面是故作神秘,然后再在适当的时机露出真面目,以此博一鸣惊人?”
“难道不是?”
“莫小姐就没曾想到,紫衣是一名丑女?根本无法以真面目见人?”
“难道紫衣是丑女?”
紫衣沉默半晌,最后摇头,“不是。”
“姑娘还看病么?”莫笑淡淡地问。
“我……”紫衣说了一个我字,却又住了口,最后摇了摇头,“不看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那我就不打扰莫小姐了,告辞。”
紫衣轻轻地站起来,有些失神地往外走,走到一半,正撞上了手里抱着一大袋药材从门外走进来的桑枝。
这一撞,两人都摔倒在地。
桑枝见撞了人,连药材也不管了,赶紧爬起来向被他撞到的人道歉:“姑娘,你没事吧。”
紫衣低着头,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紧张地往地上胡乱抓去。
“姑姑,你是不是找这个?”桑枝将落在紫衣身后的一块绸纱递给她。
紫衣头也不抬,从桑枝手里抓过绸纱就往脸上盖去,然后只用手覆在绸纱上面,甚至连带子系都不去系了,她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门外奔去。
紫衣跑了,桑枝却反而重新跌坐回地面,呆呆地,半天没爬起来。
医馆的关门时间其实早就到了,守在门外的小胖子收了牌子正要走进来,却见紫衣低着头一手把面纱捂在脸上慌乱地跑出门来。
速度之快,经过他身边时还被他来不及挪开的木牌子撞了一下腰,小胖子只觉得拿着木牌子那只手虎口直发疼,但紫衣连脚步都没顿一下,仿佛那一撞完全没撞到她似的。
咚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小胖子低头一看,原来是紫衣头上的金钗掉在了地上。
他拾起来朝紫衣离去的方向叫声:“紫衣姑娘,你的金钗掉了。”
可是紫衣似乎根本没听见,出了医馆便钻进了来时坐的马车,帘子放下,阻住了小胖子的目光。那马车夫手里的马鞭一扬,马车便驶了出去。
小胖子挠挠头,紫衣这是怎么了?来时像一朵花,走时却变成了一股风。
哎呀,他重重地一跺脚,脸色大惊: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连小姐也说没得救吧。
他把金钗往怀里一放,转身就往里面大步走去。
刚进门就看到桑枝一脸失神地呆坐在地上,四周还散落着药材。
而莫笑正朝他们走过来。
“小姐,紫衣姑娘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了吧,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呀。”小胖子顾不得理桑枝了,走到莫笑面前就开始替紫衣喊救命。
“救什么救呀,紫衣又没病,她不过是过来找我说说话而已。”莫笑朝小胖子翻了个白眼。
“那我怎么刚才看到紫衣神色慌张地跑出去了?”小胖子问。
“这就要问桑枝啦,他刚才抱着药材进门的时候把人家紫衣撞倒了,估计还撞掉了人家的面纱,紫衣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被一个俏伙计撞了个满怀,还被见了真容,估计是害羞而逃吧。”莫笑道。
小胖子听了莫笑这么一说,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把目光转身了桑枝。
“你小子平时毛毛躁躁地也罢了,今天居然还撞了人家紫衣姑娘,你不会是真把紫衣姑娘的面纱撞掉了吧?”
小胖子见桑枝还是三魂不见七魄呆住在地上傻愣的样子,便用脚踢了踢他。
桑枝似乎这才回神过来,问:“你们说什么?刚才那位姑娘叫紫衣?”
小胖子道:“是呀,醉月坊的头牌呢,三阳县谁人不晓。你小子今天是走狗屎运了吧,居然还跟紫衣姑娘撞了个满怀,甚至撞掉了紫衣姑娘的面纱?快说说,紫衣姑娘长什么样,是不是美得像天仙一样?”
其实小胖子也只是听说过醉月坊是歌舞坊而已,至于人家紫衣姑娘是不是醉月坊的头牌,他觉得那根本不用听别人说,他小胖子可是长有眼睛的,而且是雪亮的眼睛,这样的女子不是头牌,那还能有谁是头牌?
更何况在桑枝面前,小胖子爱吹嘘逞本事的毛病就是控制不住地就放大了起来。
反正,桑枝那个整天只跟药草打交道的小药迷估计连醉月坊也许还不知道呢。
果然,桑枝皱眉抬头问:“醉月坊,是什么地方?”
哈哈,小胖子一乐,桑枝果然不知道呢。
他蹲下身来,哥俩好地一把拍在桑枝的肩上,得意地摇头晃脑,充当起百事通来。
“歌舞坊呀,这你也不知道呀。那可是三阳县夜里最热闹的地方呢,凡是公子哥儿无不想去的地方。不过,你我呀就别想了,听说去里面吃一壶酒就得十两银子,叫个小菜花的银子更是可以在外面不错的馆子置一整桌席面了。那可不是我们这种小伙计能去的地方呀。”
小胖子伸了只手将桑枝拉了起来,然后好心地替他拍了拍灰。看桑枝一副神伤的样子,便又劝他。
“紫衣姑娘再美,那也不是你我能够得着的。你闷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可千万别想着进去瞧。就算是不吃酒,不点菜,就是进去那醉月坊里,把那些姑娘看一眼可都要银子呢。”
“这么说,我也再也不可能看着她了?”桑枝目光怔怔。
小胖子一手拍在他后脑勺上,啐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才见了人家紫衣姑娘一眼就痴痴傻傻地了,要是给你见多两面,岂不是连魂儿都收不回来了。”
小胖子下手不轻,打得桑枝一个踉跄,因为这一打,桑枝的眼里倒是清明了不少。
小胖子见了,忍不住就笑着打趣他,“这相思的小公子总算是回神了。”
只是转眼他又羡慕起来,桑枝怎么说也还见了人家紫衣一面呢,而他,刚才没看着,而且这辈子估计都没什么机会再见着了吧。
“桑枝,你刚才真瞧见紫衣模样了?”莫笑一直在旁边没出声,这会见桑枝总算恢复正常了些,就开口问。
桑枝啊一声抬头看向莫笑,似乎没听见她提的问题,眼里又是刚才的混沌状。
“小姐问你有没有瞧见紫衣姑娘的样子,就是没戴面纱时的样子?”小胖子好心地将问题重提了一遍,然后一脸期待地盯着桑枝。
桑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看得小胖子是云里雾里的,急得直挠头,心道:这桑枝到底是瞧见了没有呀,如此呆傻模样应该是瞧见了才对,可是他又总觉得桑枝这反应有点奇怪。
“美不美?”莫笑眯着眼睛淡淡地问。
“美?不美?”桑枝呆呆地重复了莫笑的话。
“小姐是问你那紫衣姑娘美不美呢。”
小胖子真是被桑枝这反应快急死了,用手肘大力撞了一下桑枝,然后又向莫笑道:“其实这话小姐也不用问,你看桑枝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了,紫衣姑娘哪里只是美,简直是美得不像人,是仙子才对。不然,怎么才一眼便让咱们的桑枝傻愣成了这样。”
也许是小胖子的一撞,桑枝终于有些清醒过来,淡淡地朝莫笑道:“醉月坊的头牌,自然是美的。”
说完,他竟径自弯腰去拾地上散落的药材,捆绑好就抱起往内室走去。
“咦,这小子,小姐还在这里呢,招呼都不用打一下就转身走了,真是的。”小胖子鼓着腮在那里嘀咕。
莫笑眯着眼睛看着桑枝的背影却是心里一沉,看来她刚才没看错,紫衣,唉,还好那天她忍住了,如果不然……
她又一想,紫衣今天来,不知是因为想因此求助于她,还是因为那天的事也对她产生了好奇,特意上医馆来见面。
如果是因为求助,那她还真是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来说是没有办法。所以,她很庆幸,紫衣刚才并没有明说出来。
如果是因为彼此的好感特意来医馆见面,那经过刚才她说的那番话,也许在紫衣眼里,她莫笑就是一个刻薄小气的女子了,从此应该就不会再来了。
唉,让一位她心生喜欢的女子从心里讨厌她,她还真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莫笑觉得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既然帮不了她,就没必要说破,毕竟那是女子最珍惜的东西,没有说破,她可以假装不知道已经知道了,而紫衣也会认为,她完全不知道。
秘密并没有揭开,秘密就还是秘密,面纱戴在脸上,她就还是那个自信而骄傲的女子,不必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卑怯,可以像往常的任何一天那样骄傲自信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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