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我头上的喜帕就好像系在身上的铁索,逃不脱,跑不掉。
我只能勉强地透过喜帕看到自己与这一切都不搭调的板鞋。
目的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远,刚过了一条河又走过了很大一片草地,喜婆停了下来。
“到了。”喜婆在我耳边悄悄地说,而我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
跨过几条黑木门槛,我凭借着脚下的事物来判断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现在踩在脚下的是一张红地毯。
“瞧你现在邋遢的,准备一下换上喜服吧。”喜婆说完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搭在我的手上,接着就不知又捣鼓什么去了。
我掀开喜帕,没想到,房里的装扮还是将我惊艳到了。
房间很大,床后边是一个浴池,以几层精致锦帘相隔,挡不住的淡淡檀香萦绕周身,镂空的雕花窗柩上是厚厚的一层复古油纸,桌上的烛台跳跃着明火,旁边是一把剪烛芯的金剪子,一切装饰的恰到好处。
紧糊的窗户,紧关的房门。
我还是警惕地环顾了四周,确定环境安全,才匆匆褪下脏脏的衣物。
忽的,浴池边传来的阵阵水声,“谁?”
我立马将刚脱下的衣服拿来挡在胸前。
“水温调试好了,先洗个澡吧。”原来是喜婆在放热水。
我乖乖地迈向了浴池,池子里放满了花瓣,在经过喜婆的时候,我还是很尴尬的,快步走过,毕竟是被陌生人看到了自己的裸体。
浴池边的喜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怎么说呢?有一种十八年的贞洁被玷污的感觉,十分的不自在。
浴池里扬起的薄薄雾气朦胧着周身的一切。
“嗯……你可以出去吗?”我实在是难为情。
“那行,姑娘,洗好了,就回床上坐着,一会儿百里赦大人就会来的,伺候着。有什么事再叫我,我先退下了。”喜婆说完便拿起我的脏衣服出去了。
百里赦,真是咖啡厅的那个男人吗?真的是每晚都会和我共枕的那个男人吗?又会不会只是他随便披了一张人皮来伪装自己,真实的鬼王会丑成哪样啊?要我在这里和一个鬼共度良宵,真是太可怕了。
喜服是绛红色的黑边金绣旗袍,雅致的镂空花纹,腰间缠绕一根浅色玉带,繁复的绣花但又不失简约,华丽但又不俗气。
废了好大的劲,我才将这旗袍整理好。
梳妆台上放了一个金凤冠和各式各样的步摇,钗簪。
不知道蔡琳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这房间外是怎样的场景,有机会再逃掉吗?
刚坐上床沿,我便又焦急地弹起。
若是我现在去找百里赦,可找他又有什么用?我一手拍在脑门儿。
求他饶了我?呵,怎么可能答应。
以死威胁?呵,说不定还会被他补上一刀。
但是,就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靠近房门,我将耳朵贴在门上。
并没有想象中的嘈杂,反而很安静。
手上的动作快于头脑的运转,我将门打开了。
霎时围过来了一群喜婆,七嘴八舌地要给我戴凤冠,涂胭脂。
“我要见百里赦!”高声一语,压住了喜婆们的声音。
“可姑娘……”
“急事!”没等喜婆说完,我便厉声打断。
喜婆们顿时切切私语了起来,其中一个退出了人群,不一会儿便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一脸的祥和。
“姑娘,百里赦大人正在接待各界来宾,我是管家,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我尽力为你办到。”老者语气缓慢沉稳,带着恳切说完,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礼。
我绕开喜婆,老者也跟在我的身后,见距离够了,我压低声音,“我想出去!”
老者没有回复我,我又继续说道,“我刚死了奶奶,现在朋友又生死未卜,你们却选择在这个时候逼婚,我怎能安心嫁人?”想起奶奶,泪水又涌了出来。
我拿起悄悄藏着的金剪子死死抵住脖子最柔软的地方,沙哑地低声咆哮,“我要出去!”
“一刀下去,你不仅尸体在这里,魂魄也还在这里。”管家面不改色。
“你以为我成了鬼,就会安安稳稳地在冥界过下去了?”我闭上眼睛,凄凉地笑着。
毫不示弱,手一用力,湿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了下来,心里的痛早已使身体的伤口无感。
“我只想再见一见我的奶奶……”
管家显然惊讶于我不留余地的举动,沉默了一下,“若真是姑娘所说的,那还是将事情办完了,速速回来吧。一直向前,不要回头,桥上的百鬼,莫要理会。到三途河,有支连接人间的小舟,上去给渡人看你的印记,便可把你送出去。姑娘切记,办完事情,速速回来!”
我知道我赢了。
丢下剪子,捂着脖颈上还在冒血的伤口,大步跑了起来。
百鬼夜行。
火红的桥上,场面再怎么壮观,我知道迎面走来的都不是人。画皮美姬,枯骨红衣,管他是何方魑魅魍魉,我若无其事地往反方向走。
桥下是万丈深渊,黑洞洞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走到桥中心,我的腿已发软到不能正常行走了。
所幸百鬼都没有注意我,应该是把我当成了百鬼的一员了吧。
和管家所说的一样,过完桥后,我便看到了在岸边的小舟,渡人站在那里,像是专门在等我。
小舟下的水是黑色的,像一面镜子,将我的面孔投影了出来。周围十分安静,唯有桨拨开湖水的声音,忽的周围起了层层浓雾,浓到近在咫尺的渡人都看不见了。
“吴怡,吴怡……”是奶奶的声音!
我情不自禁想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