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鼓以东、于陵以北,有谷名梁青。
徐晃的军队便带着粮草辎重隐蔽,分散数部人马于各处,此次他从军中本部抽出五千骑,又接纳麴演所率军队中截留的三千余众,部下兵马已有八千有奇。他的兵马散布各处,与守备空虚的土鼓大营相距均在三十至五十里之间,而放出斥候后,最接近的距离便是三里之外。
土鼓营寨内的麹义硬钻进偏帐整整七日不曾路面,就算他自己也拿不准这样做有没有意义。哪怕上过战场的将军都知道,除非小心翼翼躲过敌军所有斥候,否则双方兵马大营基本上都会暴露出敌军斥候视野之下,更不必说在徐晃、麴演领兵离开之后,麹义部还专门告诫斥候不要主动出击,将机会尽数留给敌军斥候。
他为的便是让自己的营寨彻底暴露在袁尚眼中,为的就是让袁尚摸清了实情,鼓起胆气。他在营中不过有八千军士,这个数目若比较起寻常的校尉,甚至哪怕北方偏将军这类官职所统兵马,都可以说非常多了。但面对袁尚所监前军,还不够看,差远了!
单单就麹义所知,袁尚部下兵马便不下两万,这还是近来南方徐州没有增兵的情况下……并不谁都财大气粗如袁绍那样,能够整编出一个掘子营,三千军校专事土工!
想想也挺够意思,袁绍有掘子校尉,曹操有摸金发丘,燕北也有专事养活匠人的铁监。说白了,这天下最顶尖一批人都认识到匠人在将来能起到的多用,或多或少。
麹义的处境不可谓不危险,但他只能以身为饵,南下强攻是不是帮他突破袁氏军阵的。别的不说,就说几十里宽的战场上整整挖掘出超过四十里的壕沟,这种事是人能干出来的吗?麹义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哪怕所谓的掘子营是他部下亲信,挖出这样的地形也足够让他交口称赞的了。
壕沟木垒练成一座口袋,仅仅留下十几里宽度的战线能够容马匹穿越,若单单看见这点,恐怕麹义会毫不犹豫地下令骑兵强攻……十几里,足够包括匈奴骑在内上万骑兵左冲右突的了,缺马的青州,袁尚部下骑兵至多数千,哪怕全部拿来硬拼也不是麹义的对手,但麹义了解的并非只有这么少。
青州兵晓习长矛大戟,一个冀州骑士能挑翻两个青州兵而不败,但一个千人骑兵阵并不能在狭窄地形中冲破青州千人队的防御,更别提那上百架石炮!过去燕北在北方用石炮作威作福,轰塌了纥升骨城高墙,令以凶猛着称的高句丽武士躲在城关之后瑟瑟发抖引颈受戮。
当这些可怖的兵器砸在燕氏武士冲锋的道路上,效果也是同样,哪管你是再勇敢的武士还是再雄健的骏马,上百颗数十斤重的巨石在头顶胡乱飞起、坠落,全部要吓得全身发抖,在刚开始的接战中,麹义不止一次看见那些勇敢的骑士因战马受惊而被驮着跑回大营,还有些软脚虾看着袍泽转眼被巨石碾碎直接在战场上尿了,这很丢人。
可再丢人,好过死于当场,他们算运气好的。有些人缺少勇气,在满天飞石中不敢奋勇作战,死了;有些人缺少运气,被受惊战马直驮进敌军阵线或壕沟中,转眼便没了声息;还有些人既有勇气又有运气,什么都无法阻止他冲向敌人,身后的袍泽为石头所击中,带走他的性命,可他没事;他费尽心机避过了那么多流矢羽箭,在死人堆中捡回一条性命,可当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敌人时,却不禁顿了顿手中兵器。
不知不觉,身旁没有哪个袍泽能冲过敌军的封锁,只有他一个人。可孤身一人的骑士,又怎么能对敌上千个手持枪矛大戟的青州兵?当即便被长矛大戟捅成筛子。
要躲避石炮,躲避强弓利弩,还有那些令人难受的壕沟,麹义所能选择的便只有一点,迫使袁尚从他的厚重的龟壳中出来,双方以同样的天时地利来交战……麹义相信,如果能够达成这样的目标,则袁尚的兵马必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兵法有云,攻其必守,麴某选择守其必攻!”
现在的土鼓大营,对袁尚而言就是必攻,只是麹义还不能确定袁军究竟有没有上钩!
这种等待让他愈来愈显出焦躁,整整十日,袁尚比麹义想象中要沉得住气,直至第十一日,天降小雨,小雨在傍晚变成疾风骤雨,暑意转眼便消退无影,偏帐盯上想起叮叮当当的雨滴声,有士卒入帐中,满面喜意:“将军,袁军已经逼近十里。”
砰!
麹义的拳狠狠地擂在案上,这个袁氏三公子终于肯屈尊前来了!他粗着嗓子显得失态,道:“旗号是谁?”
“蒋字旗,应是袁氏将军蒋奇,两个吕字旗,属下不知是谁。”
“别管他们是谁了,传令营中固守防备,派人自营北前往梁青谷,命徐晃领军前来救援。”麹义站起身来穿戴甲胄,冷声道:“这一次,全都留在济南吧!”
原本麹义与徐晃有所约定,当知晓袁军动向时便要改变营中旗帜颜色,徐晃的斥候在三里外看得见,便会当即奔马返回告知徐晃,但是现在的疾风骤雨改变了这个计划,雨天里徐晃的斥候是看不了这么远的,而同时他们之间也失去了最容易的信号传递。但麹义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要坚持到徐晃领兵前来,否则单以他不到一万的军卒哪怕依据完备的营寨照样没有胜过袁尚的可能,只有两路兵马里外夹击,才能在兵力上勉强与袁氏持平,继而能够借此机会击败袁氏,克定济南!
呼啸的瓢泼大雨里,麹义抬着强弩走出营帐,听着豆大的雨滴打落在甲胄上,心如止水。在他看不见的数里之外,四面八方十余部袁氏兵马正向营寨快速集结着,士气如虹的他们目标只有一个……燕氏土鼓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