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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水东岸,从那些溃逃而来的白马义从口中,公孙续越来越感到大势已去。
自幽州军袭击开始,那些懦弱的涿郡百姓并非逃窜,而是像一支军队般地倒戈,成千上万的百姓在各处屠杀他们的精锐……那里面每一名白马义从自从军至今都是阿父用金银堆积起来的精锐啊!他们的白马、兵甲、强弓、环刀,还有那每月万钱的兵俸。短短几日之间,两千白马义从死的死亡的亡!
公孙续环顾左右,禹水东岸仍旧身骑白马的义从不过数百之众……何其悲伤?最强壮骁锐的军士,被淹没在一望无际的人海中,被那些孱弱至极的百姓、农丁生生打死!
他的脑海中不停权衡,这场仗已经输了,无论他战或不战。若是就这么带着剩余的三五千军卒夹裹渡过禹水的四万百姓离去,据守河岸敌军必不敢攻,则能保全些许战力,再奔行百里便能抵达五阮关,仍旧把持幽州南面门户,为阿父创造将来进取幽州的机会。
这大约是最好的选择,尽管有所损失,但仍旧能够驱赶几万百姓前往冀州,甚至这些人在将来都会成为进取幽州的先锋军。
若是领兵再战,则河西不可守,最大的机会便是趁百姓慌乱的机会收拢溃兵……他们上万兵马总不会短时间里被百姓杀得一干二净,公孙续估计到敌军冲至此处之前,他至少能聚拢起五千人马。
足够与这些敌人一战了。
显然,摆在公孙续面前最应当做的事情便是见好就收,夹尾西窜。他不是严纲,而是公孙瓒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拥有关于这一切的继承权,即便年少在外也拥有远高于严纲的自主权力,他的身份让他可以不必计较这几千军卒、数万百姓的得失。
可年少人的沸腾热血总是难以扼住跃动的心,公孙续不想跑,他想和燕北的爪牙追兵打上一场,斗些血气。
就在这里,就是现在。
禹水潺潺南下而流,这条河流自更北的不远处发源,向南汇入幽冀交界的易水,在那里有传唱自古老的歌谣,云说风萧萧,唱作易水寒。
冀州的战事越来越坏,即便阿父能征善战仍旧难免北面燕贼带来的压力与东边势力越来越盛的袁氏,此次涿郡再度失利……公孙续感到有些害怕,他怕那歌里唱的一去不复返,说的便是这条河。
公孙续在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若在今日渡过这条河,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到这片土地上。公孙氏,将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
“少将军,请先渡河布防。”
严纲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完全不像南征北讨武功赫赫的偏将军,抱着头盔翻身下马快步走来,其身后紧随的数骑分散各处,指派那些驻军于东岸的公孙军士与纷乱的百姓抢船渡河……不能再等了!
“渡河布防?严将军说得真好听。”公孙续笑了,看了严纲一眼,拱手道:“请严将军渡河布防。”
什么渡河布防,其实还不就是逃到对岸去!
“少将军,现在不是硬抗的时候,我军士卒分散各处为敌军与百姓逐个击破,损失惨重。而敌军聚兵数千,徒附百姓数万朝河岸开来,万分危急!”
严纲是刚刚从东边过来,路上看到了敌军的情况,那个太史慈真是有心人,短时间里派兵将那些虚弱、妇孺百姓统统遣到后方,阵前留了大几千上万的青壮百姓,削木为刀揭竿为矛,接着民心可用登时便拉起上万乡勇,声势浩大地压过来,但凡所过之处便好似瘟疫一般,使得那些原本温顺无比的百姓纷纷暴起,甚至不开一弓便使得百姓倒戈,军卒死命。
敌军进境飞快,总有新的百姓加入,总有疲惫的百姓止步不前,但他们的主力精锐尽数骑兵,区区十几里路断然不会感到疲惫,只怕用不得多久就会冲过来,到时候以他们这支士气低落的兵马,如何能守?
远处天空升起浩荡烟尘,喧闹的喊杀咆哮声由远及近,响亮却无比噪杂使人听不真切,只感心烦意乱。
公孙续方才刚梗着脖子喊出几句,做足了要与燕北军决一死战的心态,此时此刻听见这顾来自百姓义兵的浩大声势,却令他感到两股战战。
尽管公孙续一向以勇敢武猛自诩,此时此刻仍旧难免畏惧……因为谁都不清楚,他们如果不选择撤退,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多少敌人。
“我不走。”
尽管公孙续已经面色发白,却仍旧兀自不退,非但不退,还高呼着要他部下士卒都不要畏惧,共同结阵对抗燕北军。严纲见状皱起眉头,这根本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何能死战不退?当即对自己身后的亲信使了颜色,几名部下左右架起公孙续便向岸边船上拖去。
“严将军你做什么!我是你们的少将军,把我松开,松开我你们这些该死的军卒!”尽管公孙续被拖走,口中接连的怒骂仍旧让不少军卒暗自挤起眼睛……什么叫该死的军卒?
这大约是白马义从第一次挨骂,在公孙瓒麾下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他们,就算是公孙瓒自己都不会如此。公孙瓒对白马义从的保护与尊敬,远胜燕北对待他麾下的燕赵武士。也正因如此,公孙将军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好,带他们与一个又一个诸侯作战,烧掉村庄摧毁城池,即便肆意杀戮百姓逼民赴死,白马义从都绝对不会背叛。
白马义从,便是古之向诸侯效忠的士!
这样的道理,公孙续这个可怜的二世祖懂什么?
公孙续令人厌恶的骂声渐渐远去,滚滚烟尘与数不清操持着简陋兵器的幽州乡勇涌了过来,成片成片的百姓倒戈,越来越多的乡勇在那些幽州骑兵的驱使下包围了整个禹水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