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霜降听到这里着急的拽了拽平陵御的袖子,“先生,咱们还是走吧。”
“先生!”见平陵御没反应,霜降不由上前扯了扯平陵御的袖子,低声道,“这小郎君只怕不是
什么好人家,咱们还是不要去淌这趟浑水吧!”
平陵御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不说话,观其仆知其主,这做下仆的如此倨傲对待旧主一味的贬低,言语间对于这续弦的夫人多有推崇,只怕事情的真相未必就如这仆人所说,而且他被系统压着学了多年相学,看这少年面相也不是那等天生反骨狼心狗肺之人,反而是匹千里驹,他前世蓄养门客惯了,如今瞧见这等璞玉,如何不心动。
“先生,某家说一句不中听的,你看你就带了两个书童出来,一个小娘子,还有个是男娃,如今世道不算太平,这一路上少不得要让个人帮忙劈柴打水,喂马搬行李。”那仆人不算是什么有太大的见识,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如今的世道,就他们主仆三个到底艰难了几分。
“你也说他不好,那么怎么又能够将他卖给我的主人?”白露心思缜密,见自家主人打定主意要买下这小郎君,当即上前一步朗声道,“只是刚才我家主人也说了,我和霜降年幼,主人出来游学虽然有那等读万卷书习万里路以磨砺自身的意思,可是我却不能不替主人着想,这二十五贯铜钱委实太多,说好听点儿,便是那七八百钱换来的驴子都比这个值当,至少我家主人不用担心他起了坏心眼儿。”
“小娘子这话说的可真刻薄!”那汉子闻言也不由大笑道,“就这么着二十贯可行?”
“十五贯!”白露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背着手严肃道。
“小娘子这价钱可真是!”见她小姑娘做大人模样,周围围观的众人都笑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开,这个说价钱委实低了,那个又觉得小姑娘这模样令人发笑,忙着劝那仆役就应承了也好。
“我瞧着你今日定然也是要给他卖了的,我买了过来虽然我家先生能够驱使他做些粗活,但到底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们还要管他吃喝,终究是要费些许口粮的。”与霜降不同,白露的感知更为敏锐,她几乎天然的就感觉到了对方对于那个站在当中的小郎君的不喜,也因此当她说着贬低对方的话的时候,那个仆役才会大笑。
“哎呀,这小娘子说的,你那等驴子如何能跟人相比。”这汉子这般说着,面上却露出几分不以为意来,原本按着主家的说法并不在意多少银钱只要脱手,只是他家中媳妇新的了个小郎君,巴不得一钱扳开做两钱花,因此才特地想要多赚些许油水方才径直不松口。
“不知你主家可是这丹阳城中人?”平陵御见他不松口,又一联想上辈子见母亲主持中馈时的样子,心中一动,明白这汉子只怕抬着价格也是想着多捞油水,心中一定不由笑道,“却是该去拜访一番才是,也算是与这下奴做一交割。”
“哎,罢了就如这小娘子所言,十五贯便十五贯吧。”那汉子一听,心中蓦然一惊,却原来依照夫人的话却是一贯两贯只要将这小崽子发卖了就好,可如今听的平陵御这般言语,心里思量少顷,一则自家郎君是个仰慕读书人的,眼前这人虽然衣着简朴,但是起举止仪态但是说不出的光彩耀人,只怕是那等世家子,有些常人难想到的怪癖,若是与郎君见面,郎君心喜径直将这小崽子送出去,那才是一文钱都不沾手;二则闹到夫人跟前只怕也要吃挂落,搞不好自家妹子好不容易在夫人院子里做个二等丫头的身份又给撸下去,那才是万万不值当。
众人见状不由啧啧称奇,不知道这汉子怎生这般好说话,但是那等心眼儿灵巧的看出这当中缘故,也不由暗中嘀咕平陵御心思透亮。
“先生,接下来咱们往哪儿去?”那汉子随身带着文书几人交割妥当,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便四下散去,霜降见状不由眼巴巴的瞧着自家先生。
“咱们往这附近的书斋去。”平陵御笑着摸摸他的头,又转头看了看神色悲凉的少年道,“你如今既然已经无力改变,且随着我们一道吧。”
“先生!”那少年还未搭话,霜降却先不乐意了,盖因为刚才听了那汉子一席话,在这小娃的眼中已然将这少年视为洪水猛兽。
“先生往这边走。”白露不屑得撇了霜降一眼,只觉得这小郎君简直还不如她这个小娘子,活生生就是先生的拖累。
“你为什么要救我?”那少年原本站在原地不动,却没想到平陵御当真带着两个娃娃就走了,一夜之间从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到任人折辱的奴仆,这一段日子他仿佛将过去十六年未受过的苦都受尽了,从一开始的愤怒后来的屈辱再到现在的隐忍,这个曾经冲动骄傲的少年在短短的日子成长了很多,他不是那些衣食无忧的百姓,跟着曾经的父亲他见过许多世家子,自然也知道,眼前人气质卓然非寻常人可论,可见惯了真正一掷千金的世家子,他更明白对方是真的囊中羞涩,十五贯对对方来说定然不是小钱,然而对方却愿意为自己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支付十五贯,到了这里少年人一颗被世事冰冷的心却又不由自主的温热了几分。
“再过几年就要加冠的人了,怎么还学着霜降一样掉眼泪?”平陵御见这少年一双凤目赤红,热泪盈眶,忍不住叹息一声,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姓什么?”
“我原姓刘如今却是无名无姓了。”见青年一双眼睛说不出的平和从容,心里堆积的郁结之气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开口,不由一边流泪一边抽噎道。
“后宅女子手段非常,不论你是否为你父亲的亲子,如今也都不重要了,眼下你先跟着我,好歹有个安身之所,往后有什么打算再好生想想吧!”平陵御见周围人多也不好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只是泛然宽心几句,便按下不提,只心里暗自焦急担心完不成系统发的任务,要知道之前在屋子里看了许久的书也就是个百分之五十的进度,来到这市井之上就涨了百分之十,还有百分之四十,然则经过上一世,他是越发明白系统的尿性,越是任务后半段越是不容易,偏生原主的记忆十分重要,他是非得拿到不可。
一行四人便往东边坊市过去。
东坊市多书坊,来往多寒门。
此时的东秦朝廷是按照举孝廉和考科举并行的方式来选拔人才,虽然给寒门子弟多了一条路径,然而到底大的资源还是世家门阀在把持,虽然因为接连几任皇后都是世家出身对于寒门多有轻慢,然而到底当皇帝的就是昏君也不全都依靠着世家,反而为了平衡对寒门子弟大有依仗,不少寒门子弟身居高位却仍旧被世家轻贱,不少人行事推诿或者偏激,以致于寒门子弟的名声越发不好,而朝堂上的争端也扩散到民间,就连这隔着长安城遥远的丹阳城也受到影响。
东坊说是坊市按着南北一分为二,北方的顾客多穿绸缎锦衣,家世富庶,动辄前呼后拥小厮管家不一而足;南边则多为寒门子弟,衣着寡素质朴,多的是依靠代人写信抄书过活,这一南一北往来泾渭分明,但难免有起了口角争斗的时候,也不只是从何年岁起,在这南北坊市的中央便设了一台子,若是双方有了矛盾便在这台子上解决,或辩论或题诗或写文,将之挂起来予众人展示,来往多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自然也多好仗义执言,因此在此分得输赢也算公平,日久天长,反倒传出名声来,这丹阳城是丹阳郡的郡府所在,接连几任的太守都从这里举荐了不少人才,于是后来有不少书生便将此台子成为登荣台。
平陵御四人到的时候正好碰上此地有学子聚在一起,说的却是最近华阳公主和亲之事,平陵御接着机会不露痕迹套着周围人的话很快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当今天子赢晟生有一子四女,大公主封号南屏于升平三年嫁给当时的状元庄毅,这庄毅原本是个寒门举子,家中有寡母幼妹,那南屏公主是圣上长女,性子温婉,婚后受婆母磋磨于升平八年与丈夫和离,其后又三年嫁与并州姜家长房二子,名士姜衡,后育有二子。
二公主封号兰陵,早年间长安盛传天下美人无出其右者,后来嫁给幽州州牧薛靖,没想到这娘子非一般寻常人能及,她跟着丈夫常年出入军营,身边更有一队女军士,说起来也是赫赫有名。
三公主封号长安,从封号即可看出她是当今天子最疼爱的女儿,早慧,生六月可行,八月吐字,五六岁时就著有诗文传唱天下,及至十岁,创长短句,和曲而歌,年长之后嫁与平州谢家嫡支幼子谢澄远为妻,夫妻俩诗词唱和,在士子间颇有名声。
四公主封号华阳,于诸公主中声明不显,生于升平四年,其母为皇后宇文氏,然而宇文皇后常年缠绵病榻,于女儿教养之上力不从心,又兼之圣上宠爱三公主之母贤妃林氏,因此当嫡公主远嫁北魏的消息传来,九州震动,才引得诸多书生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