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暖的塔内来到寒冷的塔顶，风雪渐渐大了，戍境所都是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本来就是暴雪天，到了塔上能见度也低得很，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
一路走来，废也感到这反常的天气似乎有迹可循。
靠近都城的地方只有夜间才下雪，而越是靠近边境，雪花与风暴也更为猛烈。
等她们到了戍境所，目之所及都是狂暴的雪。
这不是正常的天气，也不是应该会在春季的时候出现的天气。
但是妖怪们一样也都受害了，废并不确定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都是妖怪做出的祸事。
虽然妖怪本身就是无情的生物，但连全部的同族都不放在眼里，为了达成目的将其他妖怪都作为牺牲品，这样的行为还是很罕见的。
废心中短暂的灵光被丢下，暴风雪之中妖气都嗅不到，妖怪的身影也是完全看不见。
这种情况下就算想要查出一些线索，也没多大用处。
除妖师只得稍作等待，风雪总会变小，到时候再想办法，这种恶劣的天气妖怪们也不会出来觅食了。
怀中的废黑依然在沉沉睡着，除妖师边顺着对方柔亮的毛发，边将灵力传递过去修补她精神的损伤。
宽大的白袍被风暴吹得猎猎作响，废现在也无心去挡雪，头发沾上雪花就马上被风吹走，寒意袭来，却不怎么觉得冷。
白衣仿佛也融入了漫天的白雪中去，除却废怀中的小黑点，她的身影仿佛要被这怪异的雪所吞噬。
手臂传来被拉扯的触觉，废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仿佛竭力忍耐着什么的废小白。
废小白紧紧地抓紧主人的衣袖，指节泛白，那姿态犹如即将落下深渊而牢牢抓着自己唯一的救命支撑。
“回去吧。”
身为火属性的役妖，并不习惯在这样的气温下长久待在室外吧。废理解地朝役妖一点头，当先朝来路走去。
废小白怔然地望着主人离开的背影，想要说出什么，却被哽住了喉咙。
刚刚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
主人快要消失什么的，怎么可能呢？
血液的汩汩流动声竟是比风雪的声音更为激烈。
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恐惧甩出，废小白追上主人的脚步。
径直来到塔底的除妖师并没有休息，虽然她的身体也在抗议着主人的过分使用，但是现在还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也只能强迫驱动疲倦至极的四肢。
“阁下。”
守在塔底的除妖师们整齐划一地行礼，即使体型变得消瘦，脸色发暗，依然维持着标准的菁英姿态。
“从今天起每日丢二十具左右的尸体出去。”
戍境所的除妖师们最为优异的一点就是不置疑，只要是从上司那发来的命令，一定会不折不扣地实行。
尸体一次丢出去太多会让妖怪们有力气进攻，丢少了反而唤起饥饿妖怪的凶性，让他们更会袭击过来。这个数字是废根据所长提供的资料与自己所了解的妖怪需要的进食数量作为判断，做出的最佳计算。
“傍晚的时候丢出去，其他时间好好保存。”
“是，阁下。”
“你们最近只需要守在塔里就足够了，外面不用管，保障好长老们的人生安全。”
将能交代的考虑到的都说完，废感到自己的大脑疼痛无比，意识都飘忽不定，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即使强迫自己依照以往的模样挺直了脊背，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做到。
所长领路带着除妖师到安排好的住所，条件虽然简陋，好歹床铺还是有的，洗浴用门外雪水直接打来化开就可以使用。废小白的能力是火焰，不愁洗不到舒适的热水澡。
等疲惫的废被白发役妖侍奉得清理干净躺到床上，几乎就是一触枕头的瞬间，她就陷入了梦境之中。
废小白在来的路上倒是有睡觉，毕竟没有用到她的时候，她自然能好好地休息。
现在看着主人的睡脸，她倒是没有睡意。
不过废小白没有睡下去，而是出了门，跑去给驻守戍境所的除妖师帮忙。
等除妖师从沉睡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废黑也打着哈欠醒了过来。
虽然两人还没彻底恢复精神，却也好好地补充了一番体力。
身体还残留着些许的倦意，废爬起来，感应到她苏醒的废小白已经送来了食物。
她们自己带来的干粮还是有些的，不过量也不多，最多也就能撑上一个星期，如果再节约一些，倒是能撑上半个月。
睡了一天一夜的废肚中空空，另一边睡得还要更久一些的废黑也是饿得不行。
两边都捧着碗大口地吃着，虽然还没有饱腹感，也比饿得胃要被消化的痛苦强。而且肠胃长久的空荡之下，不能一口气吃太多东西，神经上也会反应不过来，很容易被撑死或是撑吐了。
放下碗筷，除妖师的大脑也终于启动，梦境残留的不适与已经成为身体一部分的诅咒的痛楚，还是让她的状态不太好，但她依旧将这些丢在一边，站起身来。
“阿黑，体力够了吗？”
居高临下看着变成人形的黑猫，对方的眼睛下方还是有着淡淡的青色，一直是带着锐利的刀锋感的上挑大眼睛此刻显得不是很精神。
“嗯，还能动。废你要我做什么？”
废黑用手背蹭了蹭嘴角，跟着站起来。
一路行来从除妖师身上感受到的压力也让役妖或多或少地明白对方的心情。
身为守护者的除妖师看到人类死了这么多，会有负面情绪也是难免的。即使是身为妖怪的废黑，看到这么多尸体也没有涌上多少食欲。
跟着除妖师久了，食谱早就从人类转化为其他生物，虽然还没到把自己误以为是人类的地步，却也觉得看到大量人类的尸体，有些许的不舒服。
“到空中查看情况。”
除妖师活动手脚，做了一会儿热身运动。
等一下观察的时候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做好准备才能不陷入窘境。
“好，等我一下。”
废黑钻去解决生理需求了，除妖师是一苏醒就去过了，倒是不需要跟废黑抢。
趁着这点时间，她去隔壁所长住着的房间，询问她睡着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所长倒是清醒着，临时搬来的桌子上铺满了附近驻守的除妖师们发来的报告书。
每个戍境所就像是地区上的除妖司分部，不过仅限于边境，只有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启动这种制度。一般还是会有专门的分部进行这方面事务的管理。
可想而知人手稀缺到了什么地步，都要动用原本是只负责边境安全的戍境所。
“阁下。”
见到除妖师进来，所长立刻站起来，没有心情打理的下巴布满青青的胡茬，眉头紧锁。
“现在是什么情况？”
“昨天下的雪太大了，附近有个村子的入口已经彻底被积雪封死，里面的人出不来，存粮也不够用。我们实在没有人手派去救援了。留守在村里的除妖师昨天接到命令被调去医疗队，现在村里只有预备资格的除妖师在。”
戍境所的人数实在太少，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很大。最少需要保持一个小队编制在塔内防止妖怪的入侵，而所长也是不允许离开戍境所的。
“昨晚您睡着之后我们所的一个小队也被编入附近分部里了，那里伤员太多，尸体也太多，需要组织救援队。”
废这时也不能选择去救人，她一离开这个戍境所也就等于不用要了。
除妖师所在人类国家的防守每一点都不是很强，却环环相扣，就像一个柔韧却有弹性的大网，不管妖怪从哪个方向攻击过来，都可以做到御敌于外。
少了哪个点都不行，现在的情况，废也不能离开这里。
“把消息转给分部，让他们解决。”
除妖师面上没有动摇的神色，明知道另一边也是捉襟见肘，却还是将问题丢过去。
这边是绝对不能出错的，自然就要交给被保护在国土内部的人了。
“也只能这样了。”
所长郁卒地叹气，站起身来。
“昨天有发现妖怪的影子吗？”
“后半夜雪停了有派人出去巡逻，除了零星的脚印，什么都没发现。”
“嗯，去吧。”
刚来就发动攻击，应该也没这么快，除妖师觉得妖怪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到来的消息。
昨天的雪很大，加上风将自己的气味都吹散了，今天就不一定了。
如果她和废黑一起从空中往下看，风和日丽之下，废的气息会布满整个戍境所的范围，那些妖怪多半也会不敢来了。
“阿黑，到塔顶上去。”
废拍了拍人形的黑猫，对方出来找她了，正好也省得她往回走。
废小白自然是跟着的，身为役妖，主人在哪，她也在哪。
上了塔顶，比起昨天来的时候感觉好多了。
暴风肆虐的眼睛都睁不开的痛苦，化为清爽如甜点上融化砂糖的透彻。
高远宁静的天空，因为是春天了，仰头看去，苍穹更为清澈如镜，那么远，却一伸手就仿佛能触碰到。
大地被白雪笼罩，树木也被层层包裹，明明是极为寒冷的雪，却觉得也许枝丫会被雪的重量盛得温暖似的。
“阿黑，我们上去。”
黑猫变得庞大，占据了半个塔顶，废一步跨到巨兽的身上，拍了拍对方的头。
银蓝二色瞳孔的黑猫发出悠长的嚎叫，明明是猫的喵声，却犹如洪荒巨兽的吼叫。
接着妖气一震，黑猫载着除妖师升上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