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因着秦楚暝,陶月安夜里都没歇好,连着听太后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都没精打采,一个劲儿犯困想睡觉。
“昨日香袋之事,哀家已差人查清楚,确实并非月安所为。”陶月安听见自己的名字,勉强撑起精神听她说下去。
德贞太后看向一边的王静芸,厉声道,“静芸,你可知错?”
王静芸愣了愣,跪到中央低下头,“太后娘娘,臣女不知所犯何事。”
“哀家已派人查清,那日将太子妃系好的香袋扔在地上之人,就是你。”德贞太后道。
陶月安跟着一愣,心里不大信,“太后娘娘,您会不会弄错了?王姐姐素日对臣女就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德贞太后倒不理会她们二人的说词,直接叫了明若,“你来跟太子殿下的二位妃子说说。”
“是。”明若道,“奴婢奉太后娘娘懿旨追查此事。连问了许多个御花园附近当值的宫女、太监,都说是只见着王姑娘在夜里出现在御花园。除此之外,王姑娘出身武将世家,还长在塞外,便是不用梯子也能取到树上的香袋。是以奴婢认为,此事只可能是王姑娘所为。”
“太后娘娘,臣女确实去过御花园。只是担心香树太高,月安妹妹挂不上去,才过去看看。见妹妹将香袋一一挂好就离开了,并没做下这些事,请太后娘娘明察。”王静芸冷汗直出。
“哀家知道,你将来是太子侧妃,月安是正妃。王将军对你疼爱有加,素日娇生惯养,你便随之心存不满。”德贞太后不顾她的辩护,接着道,“明若,带王姑娘去钟翠宫的偏院关起来,这几日将女戒、妇容、妇德抄上十遍,抄完前不许出门。”
明若让宫女们驾着试图辩解的王静芸出门,陶月安一来是不信,二来就算是她做的,以后她们得处很长的半辈子,要是这会儿结下梁子,对日后不好,“太后娘娘,只这些信息未必能说明,就是静芸姐姐做……”
“月安啊,这人心隔肚皮。静芸眼下还没嫁进东宫,就这么多花花肠子,要是哀家不替你施以惩戒,日后东宫岂不是再无宁日?”德贞太后摆手道,“好了,哀家今日乏了。陶贵妃忙着陪皇上,这□□之事不上心,哀家这把年纪,还得事事劳心劳力。得了,你们都跪安吧。”
“是。臣女告退。”太后这边儿的姑娘先起身告退,陶月安还想说两句,都没机会。只能怏怏离开。
到钟翠宫,陶月安又是担心王静芸,又是担心秦楚暝。就跟翠竹说了德贞太后罚王静芸在钟翠宫偏殿抄书之事。
“小姐觉得,这事儿不是王姑娘做的?”翠竹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让翠兰拿下去。
“恩……”陶月安点头,“我觉得,王姐姐性子一向直来直往,那天虽有些生气,但不至在背后阴人。”
“所以……小姐准备怎么做?”翠竹试探着问道。
“我想偷偷去看看王姐姐,太后管着她,兴许吃食都不好,你让翠兰做些吃的给她带去。我一会再替她抄几遍女戒,妇德,也好让王姐姐早些出来。”陶月安觉得跟王静芸聊得来,再说,她是实在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姑姑是陪着陛下吗?”
“这两天陛下召贵妃娘娘上御书房伺候,怕是对后宫之事无心分神。”翠竹思量一番,其实这只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太后这样劳心劳力地罚王静芸,兴许只是想让太子两个妃嫔不和,来场窝里斗。不论是不是王静芸做的,小姐此时去探望,总算是份人情,并没坏处,“奴婢一会去外头打点一下,晚上就带小姐去王小姐呆的地儿。”
“好。”翠兰拿了些宣纸笔墨,又找了妇德书册,陶月安仿着王静芸的笔迹开始抄写。
入夜时分,陶月安将妇德抄了六遍。翠竹带她偷偷绕小路,到关着王静芸的屋子去。
“小姐,奴婢跟外头看守的人事先通融过了,奴婢守在外头,您动作快些进去。”守着门的丫鬟、太监都到别处吃饭避嫌了,陶月安拎着食盒进去。寂静的内室连烛火都没,步子踩在地上,凉飕飕的回音令一身的鸡皮疙瘩起来,她试着喊两声“王姐姐”都没人应答。
翠竹守在外头,不停用团扇赶着夜间蚊子,突见陶月安神色慌张地出来,上前问,“小姐,怎么了?”
“里头……里头没人。”陶月安话音方落,翠竹暗道不好,院子口忽有火光攒动,明若带着一群宫人大方款款进来,将翠竹跟陶月安围成一个圈儿,笑道,“这不是陶姑娘吗?”
翠竹觉得不妙,还想说什么,明若就让人将她跟陶月安分开,一前一后带到永安宫。
陶月安尚未弄清状况,就被人按着跪在地上,“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月安啊……”德贞太后皱起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慈祥和蔼模样,“静芸固然有错,但哀家今儿早晨才替你罚过她,你将来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为何连这基本的容人之量都没?”
“太后娘娘,臣女没懂您的意思。”陶月安一直有种不祥的预兆,眼下这种感觉越放越大,跟着心跳速度急剧加快。
“你还跟哀家装傻。”德贞太后愤愤道,“之前御花园的宫女跟司正禀告,说在荷花池子发现一具女尸。明若带人一瞧,正是静芸。”
陶月安震惊片刻,只听德贞太后继续道,“哀家疑惑,静芸不该在钟翠宫禁足,怎的出现在御花园的荷花池。就让明若去钟翠宫偏殿看看,能不能找些线索,不料碰见你带着丫鬟毁尸灭迹。”
“太后娘娘,这事跟小姐没半点关系。”翠竹抢先道,“我们家小姐跟王小姐素日感情就好,只是带了些自己做的吃食去看王小姐,且小姐一下午都在屋里呆着,不可能害王小姐性命。”
“带吃食去?”德贞太后挑眉道,“怕只是个幌子。哀家虽让人将她禁足,却没断去食物,你这理由恐怕过于牵强。”
“太后娘娘……”
“得了,你们主仆二人别再狡辩。哀家已派人通知王将军,你们还是回头在刑部大牢跟王将军解释。”德贞太后笑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明若,将她们带下去,先由司正司看着,明早再移交刑部。”
“是。”明若带着宫女扣着陶月安的手臂起身,门外传来响亮的叫声,“贵妃娘娘到。”
翠竹眼前一亮,翠兰跟在陶贵妃身后,陶贵妃走到大殿中央,冲德贞太后浅浅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贵妃免礼。”一瞧见陶贵妃,德贞太后就一肚子闷气。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陶贵妃起身,轻轻朝扣着陶月安、翠竹的宫女身上扫过,她们纷纷松开手,退到一边儿去。
德贞太后恨得快将牙咬碎,“贵妃忙着陪伴陛下,怎有闲功夫来哀家这永安宫转悠?”
“臣妾再不来,这□□都快被太后娘娘跟殷贵人折腾得没处能呆的地方,臣妾能不来吗?”陶贵妃话音方落,德贞太后便拍案怒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贵妃,竟敢在哀家面前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太后娘娘息怒。”翠华捧着金盒上前,陶贵妃接过,那亮灿灿的凤印光彩夺目,“陛下既然将凤印交给臣妾,这□□之事就该归臣妾管辖。太医说了,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这些琐事不该操心太多,免得影响身体。”
“你这是想偏袒你的侄女?”德贞太后特意瞒着陶贵妃抓住陶月安,就想赶在陶贵妃有所动作前将陶月安送进刑部,新提拔的刑部尚书是尹家的人,落实个罪名实是轻而易举,到时木已成舟,哪怕陶相有三头六臂也无计可施。
“太后娘娘言重了。”陶贵妃笑道,“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会将这事儿详细彻查一番,太后娘娘不必担心。”
“哼。犯事的是你的亲侄女,审案的是你陶贵妃,这案子能审个水落石出吗?”德贞太后冷哼道。
“臣妾倒以为,这事儿太后娘娘也该避嫌。”陶贵妃不以为意,“毕竟尹姑娘同样涉嫌谋害静芸,臣妾已将她扣在景德宫,准备明儿一早就开始审问。”
“虽然刑部尚书是太后娘娘的人,但陶家在刑部的人同样不少,如果真要撕破脸,太后娘娘怕是同样捞不着好。”陶贵妃语笑盈盈,虽过了妙龄之年,仍有着一股优雅闲适、淡定从容的气质。
德贞太后见此事争不过陶贵妃,只能松口让她去查,陶贵妃离开后,德贞太后叫道,“明若,让尹夫人进宫一趟。”
景德宫
王嬷嬷坐在景德宫的议事厅,看样子是一听着这事,就匆匆赶进宫了。
“月安,你跟姑姑说实话,你跟静芸究竟是怎么回事?若非翠兰来得及时,你现在怕是被太后送进大牢。”陶贵妃坐在陶月安身边,心有余悸道,“刑部审人的手段各种各样,你这细皮嫩肉的,就算没做过什么,他们都能让你乖乖画押。”
陶月安向来被保护得好,这种事也是头一回见。于是从早晨王静芸被罚,到晚上去探望时的失踪一五一十讲了遍。王嬷嬷狠狠朝翠竹身上抽了一巴掌,翠竹痛得跪在地上,“蠢奴才,我让你好好照顾大小姐,大小姐年纪轻不懂事,你要多替她参谋,能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竟给大小姐跟相爷惹上这样的脏事。”
“嬷嬷,事到如今,再责怪翠竹跟月安也于事无补,我们该想的。是如何维持原先跟王将军的关系,毕竟他是哥哥麾下不可多得的武将。除此之外,静芸的不测十之□□是太后手下的人做的,我们要怎么把她们的小辫子抓进手里,努力扳回一局。”陶贵妃让翠华将翠竹扶起身。
“娘娘说得对。”王嬷嬷收手,重新坐回原位,“老奴也正是为着这事儿进宫的。”
“哥哥是什么意思?”
“相爷亲自去了王家,安慰王将军,他准备再从王家旁支选个聪明识、大体的姑娘,让王将军认作女儿,送进宫顶王静芸的位子。”王嬷嬷答道,“就是陛下那儿,还有宫里的诸多繁琐事务,得麻烦娘娘多费点心思。如果有需要相爷和奴婢帮忙的,娘娘只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