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提前的出现让印漓很惊喜。
“怎么这么早,不是有事儿忙吗?”印漓正在塑形,两只手都是灰色的泥,缩着手举在胸前,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景荣,就像是看到大鹰归来的雏鹰。
景荣的心稍微落回原位,揉了揉印漓的头发,说道:“钱勇帮忙,我就溜了。今天做什么?”
“妖怪。”印漓耸耸肩,转过身去继续摆弄台子上的那个胚子:“山海经或者任何名著小说里的妖怪都可以,今天要弄完。”
“那你弄,我陪你。”景荣说着找了板凳在印漓身边坐下,拿出随身听插上耳机,一个塞印漓耳朵里,一个塞自己耳朵里:“你上次说的山林声音收录,我找到了一些,听听看。”
印漓只觉耳边有潺潺溪水流动,松风滔滔,鸟语空灵。印漓闭上眼听了一会,满眼欢喜地点头:“很好听。”
景荣看着这个笑容,心满意足——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他托人去录的。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景荣负责给满手泥的印漓喂水、喂点心,其他时间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印漓摆弄那团泥。
对于景荣老妈子般的黏糊劲儿,画室里其他的学生们统统都习以为常,只有几个新来的有些瞠目结舌,但左右看看,周围人都在选择性失明地认真作业,于是那几个也眨眨眼,低头,眼不见为净。
下午五点,印漓手里的小妖怪已经有模有样了,印漓说那叫混沌,但景荣看着觉得就是个汤圆。
叩叩。
教室门被敲响。门并没有关上,那里站着的人一下就落入了学生们的眼里。
景荣看过去,脖子后面的汗毛一下就竖了起来——这个男人跟他是同类,而且……
“峰哥。”印漓诧异地低叫了一声,然后有些慌乱地撤掉了耳机线,跟景荣说了句我出去下,就跑了。
印漓跟戚少峰离开了门口,脱离了景荣的视线范围。
跟认识的人吃饭,是这个男人吧。
景荣眼中的冷厉一闪而过,随后他站起身,杀神一般朝着门口走去。
印漓是真没想到戚少峰会突然来找他,带着戚少峰离开门口,印漓就问道:“峰哥,你找我有事儿?”
戚少峰递过去一个小盒子,宝蓝色的包装,没有绸花,一看就是给男人的。
“今天你生日,我还没有给你礼物呢。”戚少峰把礼物递过去,印漓示意了自己满是泥的手,尴尬一笑:“不用客气了,我……”
“只是个小礼物。”戚少峰一点没嫌弃印漓脏兮兮的手,拉过印漓的手,把礼盒放在了印漓的掌心,却没有收回手,而是轻声说道:“别忘了,我还在追求你呢。”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印漓就觉得手里的东西如同烧红的铁块,烫得他想要立刻扔出去。
“好了,我走了,生日快乐。”戚少峰微微一笑,却冲着印漓身后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印漓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了他身后脸上已经没了笑脸的景荣。
印漓本就心虚,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景荣还什么都没问,他就自己低声嘀咕解释道:“那是王旭的朋友,啊,跟王旭不一样,人挺好的。他的公司今天刚搬来楼上,碰见了就一起吃了个饭。嘿嘿。”
人挺好?很好,景荣本来还只是蕴藏怒火和妒火的心脏,瞬间火山喷发了。
“景荣?你怎么了?”印漓看着景荣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忐忑了:他不会听见那句要死的话了吧。
景荣没听见,但也猜得差不多了。
景荣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个笑脸来:“他送你礼物了,不打开看看?”
印漓眨眨眼,没听出景荣语气中那种酸溜溜的味道。印漓见景荣语气不像听到那句‘我在追求你’的话后,放下心来,当真点点头,打开了礼物盒。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黑色皮带的天梭。
景荣对表有些了解,上一世他好歹也是个酒池肉林的奢靡纨绔。这一款虽不说是价格不菲,但是对送给一个学生的礼物来说,也是挺贵重的东西了。
呵呵,那男人要是对印漓没想法,景荣把这表吃了。
“表啊。”印漓叹息了一声。
景荣瞬间满血复活:“不喜欢?”
印漓合上盖子,撇撇嘴:“我不喜欢在手上戴东西,特别是这种洗个手、洗个澡都要取下来的,麻烦死了。”
景荣的脸上立刻露出个笑容来:“不喜欢就不戴吧。我给你拿着,去洗手吧。别忘了妈还给你备着蛋糕呢,越新鲜越好吃。”
印漓脸上放出光彩来,随手把盒子递给景荣,说道:“你去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那个混沌放到中间的展示台上就行了。”
“嗯。”景荣目送印漓离开,然后低头对着手里的礼盒冷笑一声,到他手里,他一定让印漓把这玩意儿忘个干干净净。
倒是那个男人……
景荣跟印漓收拾好东西,下楼的时候,景荣在门口看了公司楼牌。印漓说‘他的公司’,那就是个老板了,景荣把画室楼上的公司名字都挨个记住,然后不动神色地收回了视线。
“今天没带头盔,我开慢点,这个你戴着。”景荣递过去一个鸭舌帽,反扣在印漓头上。
印漓头发已经过耳了,剪了层次,但这次买的定型水似乎不怎么样,一出汗一热,头发就跟被蒸发的馒头一样蓬在头上。这时候被鸭舌帽一压,软软的褐色头发从帽檐翘出几缕,配上他背上那个大大的背包,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中学生。
景荣没忍住,伸手捏了印漓的脸一把:“越来越嫩了。”
“……”印漓拍开景荣的手,木着脸:“找打呢?”
景荣嘿嘿笑着,跨上黑蚂蚁,对印漓招手:“走吧。”
印漓白了他一眼,跨坐上去,自然而然地环住了景荣的腰。
轰——轰——
黑蚂蚁跟他流畅优雅的外观不同,发动的声音可是雷霆。景荣正要离开的瞬间,却突然停住了,他猛地回头准确地把视线锁定在身后大楼的一层玻璃窗上。
玻璃窗是单面可视,从里面看就像是透明的落地窗,从外面看却是一片倒映着天空城市的风景。
“怎么了?”印漓也回头看,却一头雾水。
景荣收回视线,对印漓一笑:“没什么,走吧。”
黑蚂蚁灵活地拐出楼前广场,消失在公路的车水马龙之中。
艺术楼上,戚少峰站在窗前,手指紧紧捏着马克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刚才,那个人竟然和他对上了视线!
虽然戚少峰知道那个人不可能看到他,但他却能看到对方,以及对方那双眼里冷漠的寒意。
戚少峰莫名被那个眼神激怒了,随即察觉到印漓跟那个人之间不同寻常互动。原来如此!戚少峰的手指更紧了一些,心里冷笑了一声:他原以为印漓当真是纯情、不谙世事,可现在看来,根本是已经有了勾兑冤家,这才拒绝他的吧。
不对,是吊着他。今天他送的那块手表可要好几千块,印漓这人,还真是不可面相。
印漓一点都不知道他被人打上了外纯内骚的标签,一回到林场,印漓就被那一桌的蛋糕惊喜地眼睛都快笑没了。
“天哪,干妈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我的女神!”印漓大呼小叫,给了薛母好大一个拥抱。
薛母也开心地咯咯笑,对印漓说道:“我还给你做了一些饼干,都是可以存好久的,这几天你都有吃的。”
“干妈您简直是菩萨下凡!”印漓感动死了,去洗了手,立马就端坐桌前,选了个最爱的提拉米苏打头阵,开吃。
景荣端来一杯酸梅汤放他旁边,说道:“这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去,一会给客人也送些吧。”
印漓顿时抬头幽怨地看了景荣一眼。
景荣:“……”
景荣:“哎,我这些天跟妈学学怎么弄蛋糕,以后你想吃了我给你做。但今天这些吃不完就送掉,放隔夜的蛋糕最好不要吃了。”
印漓眨眼,点头,对景荣说道:“那你先学做提拉米苏吧,我喜欢巧克力味道和抹茶味道的。嗯,水果也不错,泡芙也行,还有慕斯也很棒。你都学了吧。”
景荣:“……好。”
“真乖。”印漓笑着叉了一块提拉米苏递到景荣嘴边,景荣低头面不改色地吞下。
这一幕刚好被从厨房出来的薛母看到,顿时惊奇道:“景荣,你不是不吃甜吗?”
景荣:“……”
印漓疑惑道:“是吗?可是蜜番茄和蛋糕他都要吃啊。”
景荣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只吃一点可以忍。”
印漓恍然点头:“早说嘛,那以后就可以不分给你吃了。”
景荣:“……我去倒水喝。”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把印漓提起来打一顿屁股。
那画面在景荣脑袋里滚了一圈,后半圈就染上了迤逦的粉色,飘出一片让人心血躁动的香味。然而只能想想而已。
哎,任重而道远,路漫漫其修远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