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近来一直处于低气压之中,虽然宝贝儿子没什么大碍了,但江南的大锅也揭开了,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他心情自然不会好,而且作为帝王的敏感,他已经隐隐地觉得江南的后面还大有文章,不由得联想起当年惨烈无比的九龙夺嫡,他那些叔伯们死了的活着的,恐怕都留了许多明明暗暗的线,想到这里脑袋就一阵又一阵地抽痛。
“皇上,奴才去传太医看看吧。”吴书来一面帮乾隆按摩一面苦劝道。
乾隆摇头,又伸手去翻永瑢送来的密折,心里如同一团火在烧一般。
“皇上,和大人与纪大人来了。”这时有内侍来报。
乾隆眉头又皱了皱,挥手让吴书来退下,将密折收好,招了他二人进来。和珅与纪晓岚两人一进门,就肃起脸来,将葛松儿所说一五一十都说了,末了和珅恭敬地递上了免死金牌。
“这么说来是甄家牵的线?”乾隆听了沉默半响,而后问道。
“是,不过据葛松儿说甄家只是明线,暗地里还有个大人物。”纪晓岚回道,“他们盯上了这免死金牌,葛松儿索性就献给皇上,她只求她与葛贝子平安。”
“那人是谁?”乾隆面色更加沉了。
纪晓岚与和珅对视一眼,只能摇头不语。
“葛松儿店里的字又是从何而来?”乾隆咬牙问道。
“从宫中来!”和珅忙回道。
“而且是真迹。”纪晓岚补充道。
“朕知道是真迹,可朕没写过!朕还知道甄家胆大包天,欲壑难填,朕还知道有人躲在身后想要坏朕的江山!朕真养了一朝堂的废物!”乾隆的火却压不住了,直接将案台上的东西一把扫在地上。
“臣(奴才)死罪!”纪晓岚与和珅脸色一变,急急跪在请罪。
乾隆发泄出来心底才好受些,深吸了好几口气,挥挥手让他二人起身,和珅忙不迭地爬了起来,冲乾隆谄媚地笑笑,反而纪晓岚像没听见似地趴在地上看得入神,惹得乾隆的眉头皱得更紧。
和珅一面幸灾乐祸一面又不得不去踢纪晓岚,总不能让他儿子的婚礼上缺一重要长辈吧。
“纪晓岚,你看什么?”没想到纪晓岚仍然丝毫不动,最后乾隆不得不开口问道,总不能真把他拖过去砍了。
“皇上,这些废纸一般怎么处理?”纪晓岚终于爬起来了,手里捡着一张乾隆扔下写废的纸。
乾隆顿时脸更黑了,但也知道纪晓岚不会无的放矢,想了想说道:“都是伺候笔墨的太监收拾了。”
“皇上,恐怕字都是这样来的。”纪晓岚长舒了一口气,将废纸递上去。
“废字利用?”乾隆的脑子也转开了。
“正是,皇上写废的字恐怕都被收集了,拼一拼就能拼出不少意思来,找内行人做一做,便是天衣无缝的匾额。”纪晓岚说道。
“没人看得出来?”乾隆将那张废纸几乎要捏碎。
“皇上自己不是也看不出来吗?”纪晓岚大着胆子回道。
“吴书来!”乾隆大叫一声,查了这么久的事果真出在内鬼身上,心里更是气闷。
吴书来忙不迭地跑了进来,乾隆直接说道:“去唤了那几个笔墨太监来。”吴书来聪明地什么也不敢问,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没一会,吴书来就跑了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都是冷汗:”皇上,奴才无能,那几个都死了。”
“死了?!”乾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
“奴才谁也不敢告诉,自己跑去的,一进屋,三个人都吊死了。”吴书来哀声解释道。
“查!让暗卫顺着这条线给我查清楚!”乾隆闻言,脸色铁青,将案上残留的那只茶盏直接摔地上。
“恐怕甄家是保不住了。”和珅踏出紫禁城才慢悠悠地叹道。
“活该!”纪晓岚冷着脸,“鱼肉百姓,他们早该有此报应。”身为乾隆心腹,这江南的糜烂他也知道不少,真是恨不得直接将那群蛀虫砍杀了。
关于贪官污吏百姓疾苦方便,和珅与纪晓岚是没有共同语言,他顿了顿,没搭话,估摸着等纪晓岚这阵气阵过去,方问道:“皇上可让咱们查幕后主使?”
“将免死金牌给葛松儿送回去,我有预感,跟着她会有收获。”纪晓岚说道。
和珅叹了口气,将免死金牌掏了出来,难受不已地交给纪晓岚:“这事得让小月去跟着。”
“我晓得。”纪晓岚不客气地一把拿住,随手塞衣袖里。
“你小心点啊。”和珅顿时心痛如绞。
“其实,和二,你要得个免死金牌也容易。”纪晓岚看和珅那副样子,说道。果然和珅听了过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他。
纪晓岚不紧不慢地抽出烟袋,吐了和珅一口烟圈,方才说道:“将你家财全部捐了,估摸着就行了。”
“去你的!”和珅一脚踢向纪晓岚,他家已经有两败家子,如果他还不提早打算,他将来的孙子孙女还不得跟他小时候一样,连吃穿都成问题。
只是和珅从来不是好运气的人,小月正在这附近,见状一个箭步过来直接将和珅摔了个大马哈,关切地看向纪晓岚:“先生,你没事吧。”
纪晓岚看看四脚大张躺在地上痛苦不已的和珅,倒吸了口气,急忙摇摇头,拉着小月说道:“小月啊,这是免死金牌,你去还了葛松儿,这几日就跟着她。”
小月听是正事,也不管和珅了,郑重地接过免死金牌,点点头,往葛家而去。
“我说老纪,拉我一把啊。”和珅见小月走远了,才敢向纪晓岚求救道。
纪晓岚又看了看,又朝他吐了好几口烟圈,而后信步走了。
“纪晓岚,你别栽我手里!”和珅躺在地上,恨不得将纪晓岚生啃了。
薛蝌送走了回家归宁的宝钗,便于宝琴恨声道:“她倒是还有脸回来。”又觉得宝钗面色红润,可见在梅家混得不错,这口气就更闷了。
“这里是她的娘家,她亲娘都在这里,怎么可能不回来。”宝琴倒也想开了,反而若有所思的样子。
“早已分家了,若不是这里有事耽搁了,咱们早可以搬走了。反正大房的所有东西都借着她的婚事还了回去,没有还要我们奉养的道理,就是王大人那里也说得过去。”薛蝌冷笑道。
“哥哥,那边的事很麻烦吗?”宝琴问道。
薛蝌闻言也没想瞒他妹子,点头道:“我也是跟着六爷走,柳兄弟写了信来让我多支援些粮食过去,几乎咱们的存粮都要掏空了。”
“既然已经选定了,咱们也就一条道走到黑罢了,两面三刀从来讨不了好。如果胜了就一步登天,败了也怪咱们时运不济。”宝琴听了却比薛蝌果断。
“正是这理,若不是当初大房在江南也搅了许多风雨,我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只能大出血了。”薛蝌叹了口气,又骂大房。
“大房是不是与甄家有染?”宝琴却抓住了关键点问道。
“那些老亲们,他们哪个不是舔着脸去拍。”薛蝌不屑地冷笑。
“刚才我听宝钗她还拉着我说起甄家的好处,似乎提起了甄家的少爷,还说甄家江南那边门道多,想要邀咱们搀和一脚。”宝琴却说道。
“真是四角俱全,哪里都少不了她。”薛蝌直接讽刺道,随机一惊,“她与甄家?”
“恐怕是梅家与甄家,甄家是什么人家,大房都这样了,他们又怎么会搭理。”宝琴皱着眉分析道。
“那么是四王爷?”薛蝌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过了好一会才咬咬牙,“横竖这样了,我马上写信去告于六爷。”
“聪明人从来不是那个出风头的人。”宝琴看着风风火火跑去书房的薛蝌,脑子里突然冒出当年父亲说的话,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薛宝钗又来干什么?”贾琏如今对贾家的掌控今非昔比,直接问道。
“还不是来感激老太太当初的照顾,又拉七拉八地说了一大堆,看着气色倒是不错,恐怕在梅家挺得意的。”王熙凤看不惯任何抢人老公的行为,讽刺道。
“就没说些其他的?”贾琏是知道梅家的底的,又追问道。
“好像提起了甄家,说是要合伙做生意,也是,她可算是没娘家了,又有一个老娘要养,自然要斤斤计较。”王熙凤酸着脸说道,在贾琏的干涉下,她现在挣钱的买卖一个都不敢做,看着薛宝钗风风火火的样子很是嫉恨,又觉得她做了如此的事居然活得如此滋润,更是觉得世道不公。
“甄家!”贾琏瞪大了眼,“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向来是周全人,说要考虑考虑,还让我问问你。”王熙凤说道。
“绝对不能沾,二房为什么到这样,还不是沾了这等事,甄家连皇子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贾琏立马跳脚反对道。
“天啊,甄家怎么敢!”王熙凤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不由得魂飞魄散。
“你听听就算,千万不能说出去。”贾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只得叮嘱王熙凤。
王熙凤如今很听贾琏的话,忙点头道:“你放心,这我不敢传。”说完又想起一件事来,“不过这回薛宝钗倒是与三妹妹格外说了许多话,还邀着三妹妹去家里玩。”
“单是三妹妹,还是一起邀了?”贾琏脸色一变,追问道。
“你也知道迎春就是木头人,如今四妹妹倒是珍大哥上心很多,这几日都回了东府。”王熙凤听到这里,就不由抱怨起小姑子来,“迎春如此,不管嫁到哪家去都会吃亏的。”
贾琏却没空听她这些抱怨,只跌足叹道:“恐怕三妹妹将来的事,他们晓得了,又贴了上来。”
“这事不是都知道。”王熙凤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声,这等好事起码亲近的人家都晓得,也能相互扶持。
“就你爹这种左右逢源的,迟早要吃大亏!”贾琏连说都懒得说了,直接提步走了,他要将得来的消息全传给六爷去。
“奶奶,当初二太太还在甄家存了五万两银子呢。”见贾琏走了,平儿方敢提醒道。
“这事等你二爷回来了再说。”如今王熙凤也没那么胆大包天了,没好气地回道。
梅家的动作频频自然落到了永珹的眼里,却让他直接摔了一个玉佩,冷笑道:“爷还没倒呢,倒学着二面三刀了。”
“四爷,如今都在传江南甄家是您的手下。”心腹不得不提醒道。
“爷要是有这本事,还用得着坐在这里。”永珹狠瞪了他一眼。
“可是关键是皇上信不信?”心腹咽了咽口水,说道。
永珹听到这里沉默了良久,最终只能叹道:“突进也只有不变应万变了,我还能怎么着,谁叫我不是皇阿玛心上那个儿子呢。倒不如将事情说与六弟,先卖个好,其他事也只有慢慢筹谋了。”
“说到这里,最近五贝子似乎动作频频,与回疆那面联系不断。”心腹见状,便心神领会地转了话题。
“回疆?”永珹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哭笑不得,“我这个弟弟还真能让人开眼界。”回头又想基本上木卓伦要求和了,这个节骨眼上永琪别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了,急忙叮嘱心腹去盯牢这件事,乘着永瑢不在京,先刷一刷好感度。
虽然暗地里风起云涌,但是乾隆明面上是丝毫不肯露的,因此林黛玉进宫的事依然按照安排进行,皇后已经是半流放状态,太后的慈宁宫当然成了主场。
宁楚格已经得了福康安传来的消息,确信自家哥哥平安无事,便有了兴致去围观大名鼎鼎的林妹妹。她耐住激动,做了与平常一般打扮,与和嘉一道不早不晚地出门,正好在该到的时间到了慈宁宫,她知道自己不招太后待见,行了礼后识相地隐在不显眼处。太后满意地看了看满宫奉承的人,就得意地宣了林黛玉进殿。
陪着林黛玉一道进殿的是小月,她本就是太后的干女儿,倒也应景。宁楚格见那道身影进来,睁大了眼睛,果然是犹如临花照水,见之忘俗。只见黛玉行了礼,声音轻灵得犹如山泉映月。
这本是场政治秀,黛玉不是关键,太后慈爱地唤了她起身,就开始关切地问起她该问的问题,又褒奖了一番黛玉的行为,更着重突出了皇家赏赐的重要性。黛玉表现得很好,都一一小心地答了,让太后十分满意,又顾着纪晓岚与和珅的面子,大手笔的赏赐就下去了,惹得众人艳羡不已,只是密切注意她的宁楚格分明看出那分不为所动,不由地暗暗地叹了口气。
太后达到了目的,这场聚会自然该散了,黛玉在小月的陪同下规矩地走了,宁楚格偕同和嘉也起身离开。
“不是个俗人。”和嘉如此评价道。
“见之忘俗吧。”宁楚格苦笑道。
“你怎么了?”和嘉奇怪地问道。
“没事。”宁楚格心情是真正低落起来,她刚才想,若是这样的人能站在哥哥身边该是多好啊,可惜天意弄人,她全然不知已得良缘,而他黯然神伤不得而知,原先想要结交一番的心思都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