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树儿一早醒来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心神不宁地将自己收拾利落,却见甄应嘉挑帘进来,面容愁苦。
“不是都已经商量定了,高家那面也找人去说和了,还担心什么。”葛树儿与葛松儿姐妹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胆大包天。
“可总要与六王爷一个交代,那边确是油盐不进。”甄应嘉也知道他家夫人的本事,并不把她当作一般的内宅妇人。
“天下没有打动不了的人,可见你们没送到点子上。何况与六王爷也不必太过于谦卑,到底我们京里也有大依仗,我又是他的长辈,那可是宗谱里都写的。”葛树儿听了,满不在乎地回道,“说起来也是六王爷不懂礼仪,到底应该来相见一番,咱们家几个姑娘都是极好的,本来也该操作一番,总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行了,这些就先别琢磨了,先将这些事了结了吧,我再去与他们商议商议,我就不信六王爷什么都不在乎了。”甄应嘉听了,摆摆手,“你也多去看看老太太,她这几日身子骨不好,外面的事别带到她跟前。”
“你放心吧,宝玉往她面前一站,保管什么都好了。”葛树儿提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嘴角就扬起了笑。
想到那个不学无术确又芝兰玉树的儿子,甄应嘉是又爱又恨,想下手狠管家里两个女人又死拦着,只是如今外面的事急,只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葛树儿也不以为意,她能将甄应嘉从自家姐姐手里抢来,自然早将他捉在手里逃不出去,只朝着外面喊道:“去叫宝玉来。”
“太太,二爷一早就出门了。”过了半天,侍女急急地回来怯怯地回道。
葛树儿果然皱起眉头,看向那侍女。那侍女忙回道:“是大额驸让人来请,二爷不得不去了。”
葛树儿听了,心里更不落位,那位大额驸不过几个娇娇弱弱的扬州瘦马就放倒了,实在担心宝玉被他教坏了,可是又碍于他的地位,只能隐忍不发,对几个侍女吩咐道:“下回有这样的事,都来与我说一声。”那些侍女们忙不迭地应了。
葛树儿叹了口气,又理了理鬓发,就往甄老太太的房里走去,在这个家里,身为当家人,她是一刻都不能放松的。她姐姐也别怪她,换了是她,早不知被挤兑到哪里去了。
从京城一刻都没有耽搁,当到达港口的时候,福康安终于长舒了口气,率先领了几个亲信并太医下了船往永瑢暂居的行宫快马而去。可没走几步,却被路中央那个衣衫裸露的人吸引住了。那人一见了他,急忙扑了过来,大叫道:“瑶林救命!”
福康安不得不跳下马,沉着脸看向那人:“大额驸为何如此?”
色布腾巴勒珠尔这时才恍然福康安的身份,想起这些日子的行为,不由羞愧难当,掩面说道:“刚与甄大人家的公子一块,谁知来了一伙强人就将甄公子抢走了,我是拼死才逃了出来。”
“是甄应嘉的儿子?”福康安听了问道,色布腾巴勒珠尔忙点头。
福康安又看了色布腾巴勒珠尔一眼,命令下属腾了件衣裳于他,说道:“先回了行宫再作打算。”
“可是?”色布腾巴勒珠尔却急道,他已经好几日没回去那里了。一开始来江南他的确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来的,六阿哥也对他照顾有加,谁知道却遇上行刺的,他死命追去却被一刀划伤了手臂,那时候便是诗诗姑娘救了他,本来也只是感谢,却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连六阿哥那边都顾及不上,一日不见便是空落落的。六阿哥那边似乎也对他有了芥蒂,什么事情也不找他了,他越来越苦闷,后来又遇上甄家的宝玉,两人时常一道去看诗诗,谈天说地的,心情才不至于太过于苦闷。可是却又发生这样的事,他怎么有脸回行宫,一旦全部查出来,眼前这人还是表亲,传到大公主耳里,又是一番是非。
福康安可顾不得色布腾巴勒珠尔有没有脸面,直接说道:“我来了是奉了皇命的,必须得先见了六王爷。至于那位甄公子的事,直接报官吧。”说完便不待色布腾巴勒珠尔说话,直接又跳上马走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没法子,只能苦着脸上了侍卫们与他腾出来的马,灰心丧气地跟在后面。
永瑢见了色布腾巴勒珠尔倒是和颜悦色,安抚道:“这事也怪不得大姐夫,还受了惊吓,好好歇息一番吧。至于甄公子的事,哎,这江南治安的确太差了,前儿我遇刺了,如今甄公子也出事了,倒也要烦他们加紧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自然没脸说什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道谢一番,忙不迭地告退。
“他似乎从画舫上下来。”福康安见色布腾巴勒珠尔告退,才说道。
“你要是如此,我直接弄死你。”永瑢却说道。
福康安差点被话噎死,不过好在他也习惯了,点头道:“不用你,到时我自我了断。”
永瑢这时才露出一点笑来,事已至此,娘家人的威严也树立得差不多了,比起其他人,终究这个妹夫算是好的了,也要适当安抚安抚,便说道:“甄宝玉是红花会的人绑去的,里面却有我的手笔,为的就是换甄应嘉手里的账本,江南一系勾结的证据都在账本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个甄宝玉够吗?”福康安也不是熊人,迅速就进入了角色。
“先走一步看一步,里面的事比我想的复杂。”永瑢眼神暗了下来。
福康安见状,便说道:“那位林姑娘捐了一半家产,皇上已命人换了粮食送了来,应付一阵尽够了。”
永瑢听了,却怔住了,半响才晃过神来,说道:“那便太好了,粮仓里的除了上面一层是好米其他都是霉米,受灾的人这么多,已经入不敷出了。这边的糜烂已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单说这十年报上去的新开垦的田地却都是原来的老田,农人们要交两倍以上的赋税,更别提其他苛捐杂税,鱼米之乡的人,这十几年来却是吃不饱穿不暖,当了乞丐的比比皆是,被红花会引诱的更是不胜枚举。好处都他们得了,坏处却全赖上朝廷了。”说到后面永瑢满脸都是怒色。
“并没有丝毫风声传来。”福康安的脸也严肃起来。
“可怕的就是这里,江南已经被层层的网遮住了,朝廷反而在了后面,林如海便是死在这里。”永瑢叹了口气。
“只要有心,总能水落石出的。”福康安肃着脸说道。
永瑢也点头,狠狠地应道:“以为一次刺杀就能吓住我,本来我也不打算查得这么深,既然已经算计到我头上,我也不会客气。”
“你的伤如何了?皇上让带了太医来,公主那边也是担忧得紧。”福康安等说完正事,又问道。
“已经没事了。”永瑢笑了笑,回道。
“还是让太医看看吧。”福康安却不放松,他可是受了宁楚格的叮嘱,必须将她亲哥的情况及时上报。
“那好吧。”永瑢知道他们的心意,心里暖意融融的,点点头,又问道,“绵绵没吓到吧。”
“已经没事了。”福康安叹了口气,说道。
永瑢看了福康安明显温柔下来的神情,突然说道:“瑶林,你与绵绵一定要好好的。”
福康安听了,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不明所以地看向永瑢,永瑢却闭上眼不再看他,福康安也识趣,亲自离去去寻太医。
待到脚步声走远,永瑢才睁开眼,绵绵与瑶林身上也寄托了他的梦,一个他永远都实现不了的梦了,白衣浅笑,一见已误终身,幸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是依然怅然。
这时甄家已经得了甄宝玉被劫的消息,除了瞒着甄老太太,全家人都乱了套,一向来端庄有礼的葛树儿也难掩急色,宝玉是她的心肝肉,这么一被劫走如同被挖了心一般,对甄应嘉哭道:“都怨你,让宝玉去与那挨千刀的蒙古蛮子套近乎,如今可好了,我的宝玉啊!”
“哪里会想到出这样的事,人家劫了宝玉有什么用!”甄应嘉也焦急不已,叫苦不迭。
“那你赶快去行宫,去问问大额驸。”葛树儿直接啐了他一口。
甄应嘉何尝不想去问,可是行宫那边又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如今六王爷见了他们都是阴着脸的,还能问出什么来。
“你不去我去!”葛树儿红着眼直接起身往外走。
“哎呀,树儿。”甄应嘉急忙一把揽住她,拥在怀里抱紧她。
葛树儿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与我的宝玉有什么干系啊。”
“要不让四姑娘帮个忙。”甄应嘉提议道。
葛树儿眼泪依然不断,却懊恼不已地摇头:“四姑娘回京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巧。”甄应嘉跌足长叹。
葛树儿看了看他,却不敢说去是她求四姑娘回京去她阿玛那里找免死金牌的,只哀哀地看着甄应嘉。
“我撒开人手去找,我就不信了,江南可在咱们的手里。”甄应嘉跺跺脚,发狠道。
葛树儿松了口气,两人正说着,却见大管家战战兢兢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甄应嘉。甄应嘉不耐烦地接过,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将信又递与探过来的葛树儿。
“他们是什么人?”葛树儿将信细细看了一遍,脸色大变,“哪里知道的账本。”
“看这标记是红花会。”甄应嘉吞吞口水,指着信纸下方的标记。
“什么!那些可是亡命之徒。”葛树儿脸色顿时惨白惨白的,哀叫道,“我的宝玉啊!”
甄应嘉心里也难受得紧,可是这账本却关系他们一群人的身家性命,就算为了宝玉也不能交出去,呆在那里进退维谷。
葛树儿自然明白,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没了儿子,就算有泼天的富贵还不是便宜了别人,看甄应嘉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动了动。
“这事要从长计议,好在他们既然有所求,就不会为难宝玉。”甄应嘉半响之后说道。
葛树儿擦擦眼泪点点头,但心里的想法却不得而知了。
只是葛树儿没想到,厄运还没结束,京城那边又给她出了篓子。葛松儿有些左性子,早年又受过不小的刺激,凡是葛树儿要做的事她便全力反对,凡是葛树儿得利的事她便死也要搅黄。又加上那日晚上的闹腾,京城里来去什么消息都没有,惶惶然几日翻来覆去后,将自家的事掂量来掂量去,葛松儿心一横,索性就瞒着葛贝子直接找上了和珅与纪晓岚,将这些事差不多都一股脑儿都说了,顺便连免死金牌都交出来了。
纪晓岚抽着烟袋不作声,和珅倒是将免死金牌稀罕地看了又看,这枚牌子,一般人真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反正事情便是这样,我想来想去,有多大碗就吃多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反而把自己绕进去。我与阿玛本来就不聪明,心里也怕了,不想凑合了,就想着这免死金牌还能保保性命,以后也与阿玛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葛树儿苦着脸诉苦道,已经丝毫不见当初的疯癫。
“若真如葛姑娘所言,也算是戴罪立功,也请葛姑娘放心。”纪晓岚将烟袋放好,笑道。
葛松儿依然是愁眉苦脸的,但还是点点头识相地告辞。
“行了,胖子,别摸了,一副财迷样了。”纪晓岚待到葛松儿一走,就冲和珅嚷嚷道。
和珅瞪了他一眼,将免死金牌揣怀里:“要不是你,我家的钱怎么会少一大半,我看看怎么了!”
“你还真不要脸,连媳妇的嫁妆都惦记。”纪晓岚直接啐了一口。
“人都是我们家的了,钱怎么不是我们的家的,老纪,你就是缺大德了。”和珅眼睛都红了,想到那么多的钱就换来个空头格格的名号,心都在滴血。
“你如果不想另外一半也没有的话,你继续叫。”纪晓岚见状乐得很,继续威胁道。
和珅一口气差点噎死,脸通红通红,指着纪晓岚说不出话来,心里疯狂地盘算着怎么也要将婚期提前再提前,这个草堂整个一帮不知民间疾苦的败家子。
“好了好了,咱们可以面圣去了。”纪晓岚将和珅的手臂拉下来,推着他一块往外走。
“我告诉你,老纪,要不是看在我儿媳妇份上……”和珅缓过气来,回头就卖乖。
“是是是!”纪晓岚笑得犹如春天百花开。
葛松儿回到家就见他爹葛贝子正疯狂地翻她房间,不由冷眉道:“阿玛,你找什么呢?”
葛贝子心一颤,露出讨好的笑容:“没找什么。”一面就要逃走,被葛松儿一把抓住:“你是不是找免死金牌呢。”
“松儿啊,阿玛抱着它睡了几十年,实在不习惯,一时都离不得。”葛贝子见事情败露,苦兮兮地求道。
“那你最好尽早习惯,我已经交给和大人与纪大人了。”葛松儿白了他一眼,直接打击道。
“什么!”果然葛贝子跳了起来,不可置信,“你交了?”
“是啊,省得一群二群的人都惦记着,交了一了百了了。”葛松儿弹弹手指甲,丝毫不以为意。
“那是咱们家的救命牌子。”葛贝子气得满脸通红,吼道。
“没这牌子,咱们家还不至于这样呢!”葛松儿冷笑道。
“哎!”葛贝子打击实在太大,撑不住地摊在地上,“那咱们怎么办啊?”
“戴罪立功啊,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从此心安了。“葛松儿似乎还嫌打击不够大似的,又加了一句。
葛贝子眼一翻,直接就要昏倒,哭道:“你也不能为了先前的事不管你妹妹吧。”不得不说葛贝子实在是个糊涂人,不然也不至于将家搅得一团乱了。果然此话一出葛松儿的怒气就冲天了,将门摔得震天响,直接走了。葛贝子软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一时想对不起大女儿,又一时不想小女儿有事,整个人都想得有些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