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怕夜长梦多,待到乾隆答应了便召了皇后来和颜悦色地说了,皇后当即脸色大变,推辞道:“兰馨哪担得了这样的责任。”
“皇后,这是我与皇上的意思。”太后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何况不是也要为兰馨找个好人家吗。”
“可是……”皇后却说不出来了,就是不得不嫁到蒙古也不该是土尔扈特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起码是科尔沁之类比较好的地方。
“皇后,兰馨如今能找到人家就不错了。”太后的话已经很重了,皇后又要仰仗太后,即使心有不满也不得不压抑下。
太后传达完意思,又宽慰了几句,就懒得看皇后的木板脸,草草打发她回去。
容嬷嬷看着皇后失魂落魄地回来,忙迎了上去,问道:“娘娘,怎么了?”就连稍稍好些坐起身来的兰馨都关切地看了过来。
“我可怜的孩子啊。”皇后顿时忍不住了,上前就搂住兰馨嚷道。
“皇额娘,怎么了?”兰馨心中不好的预感越烈,挣扎着拉住皇后问道。
“你皇阿玛和皇玛嬷要把你许给土尔扈特部的渥巴锡,那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妄想着娶公主。”皇后拿帕子抹抹眼角,事已至此,便不能瞒着了。
兰馨听了,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向后仰倒,晕了过去,她从来就不是坚强的人,一个皓祯已经让她承受不起,这个从来没见过的草原男人她更承受不起。
“真的已经定了?”乌兰已经被和敬送回了科尔沁,而且一路奔波,估摸着撑不了多久了,扫除了后顾之忧后她心情大好,听得心腹传来的消息挑挑眉。
“是兰馨公主,是皇后那里传来的。”心腹小心地回道。
“也就她那里跟漏子一样,谁都进得去。”和敬不屑地冷笑道,随即又叹道,“不过兰馨还真可怜。”心腹并不敢附和,只低着头听着。
“总是妹妹,帮帮她也是应该的。”和敬手指甲在桌上划拨几下,而后说道。
“已经定了是兰馨了。”晴儿与宁楚格两个在外面一面走一面说话。
“其实也算是好结果了。”宁楚格愣了愣,而后回道,“总比在宫里蹉跎一生强。”
“可是……总觉得兔死狐悲。”晴儿叹道,命运就如浮萍一样,哪里都看不到尽头,这次逃脱了,那下次又如何挣脱得了呢。
“你放心。”宁楚格只能握住晴儿手,与她安抚道,“你与她不一样。”
晴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的确是不一样,横竖不过她更值钱些,只是同样该牺牲时便要牺牲,想到这里,心情越发低落了,宁楚格也有些不得劲,不知从何说起,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在营帐这边游荡。
“真是天道不公,她们倒还有心情晃荡。”皇后狠狠地从帐子口回转身子。
容嬷嬷的脸色却有些奇怪,并没有应和,只是将其他人都打发了,拉着皇后说道:“娘娘,您是不是不想兰公主嫁过去。”
“自然不想。”皇后语气僵硬,不仅仅是舍不得兰馨,她也不甘心,凭什么那些狐狸精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兰馨就算是养女,也是皇后的养女,堂堂正正的和硕公主。
“奴婢倒有个法子。”容嬷嬷小声说道。
皇后顿时看了过来,容嬷嬷舔舔嘴唇继续说道:“那宁楚格之所以能嫁入富察家不就是他们有了苟且之事,皇上才顺手推舟,若是……”
“你是说?”皇后的脸色凝重。
容嬷嬷点头,恶狠狠地说道:“娘娘,这事做得圆满的话,这哑巴亏她就得吃下,否则她就不用活了。咱们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何况要不是她,兰公主现在还好好地在硕亲王府,哪有这一连串的事情。”
皇后也不免想起被慧贤挤兑的那十几年憋屈人生,又想起在里间人事不省的兰馨,还有乾隆越来越偏心的举动,都一下一下地挑动她的神经,理智渐渐远离,她的眼前都是一片血红,最后咬牙说道:“做得干净点。”容嬷嬷忙点头应了。而此时兰馨捂着胸口,无力又艰难地回到榻上。
宁楚格与晴儿沉默地逛到夜幕降临,方才各自回转,乾隆早已去开第二波宴会了。宁楚格看着端上来的饭菜没什么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公主,好歹用一些吧。”暖翠劝道。
宁楚格却摇摇头,这几天的事情搅得她难受极了,放下筷子,连一口都不动了,暖翠见了,便说道:“要不奴婢去厨房做点小点。”
宁楚格想了想应了,暖翠忙不迭地出去了,宁楚格揉揉有些抽痛的额头,挥手让红菱将桌上的东西先收拾了。
红菱却有些为难地看向宁楚格,宁楚格跟着过去一看,却见那只小兔子正在拨弄着盘子里的东西吃得香甜。
“让它吃吧。”宁楚格却看得有趣,摆摆手。
只是很快,小白兔突然就不动了,宁楚格心一惊,上前就要查看,被红菱快一步地抱起它,随即大惊失色:“公主,它死了。”
“什么!”宁楚格大惊,上前一步,果然小白兔已经断气了,回头看了那些饭菜,登时脸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突然间惨笑起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都恨不得我死呢!”
“公主。”红菱抱着已经死去的小白兔也脸色惨白。
此时暖翠已经端着小点进来了,神色有些恍然,看到面前的景象大惊,忙奔了过来:“公主,没事吧?”
宁楚格却没有答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说话,看得暖翠与红菱担忧不已,却又不敢擅动。
“将此事告于皇阿玛。”宁楚格终于回神,说道,红菱忙直接抱着小白兔出去了。
“暖翠,给我拿件衣裳,我有点冷。”宁楚格环着肩膀,又说道,暖翠愣了愣,急忙找出了件披风披在宁楚格身上,又将小丫头们都赶了出去,而后才靠近宁楚格说道:“公主,刚才有人塞给我一张纸,说是额驸爷传过来的。”
宁楚格紧皱眉头,接过那张纸条,只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而后冷哼道:“现在真的是步步紧逼,不要了我的命不甘心!“
“可这字迹?”暖翠却有些疑惑,明明就是额驸爷的字迹。
“他私下里从来不叫我宁楚格,而且这字虽然几乎天衣无缝,但这里力度不对。况且乌兰他已经找过我了,何必要找第二次。”宁楚格指着字条说道,想了想又说道,“这件事你就别跟任何人提了,明天找机会给福康安送去。”
暖翠点头,又问道:“公主,我们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看着她们怎么作死!”宁楚格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平静地说道。他们可能不是要弄死她,恐怕是要她生不如死吧。果然皇宫就是恶魔横行的地方,难怪晴儿死也要离开那里,即使那里有最疼她的皇阿玛,她都觉得好冷好冷,她不想被恶魔吃掉也不想变成恶魔。暖翠看宁楚格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好半响,宁楚格感觉脸上热热的,伸手一摸,却是湿湿的,不知不觉中居然流泪了。
“绵绵。”这时乾隆冲了进来,脸上惊慌失色至极。
“皇阿玛!”宁楚格顿时扑进乾隆怀里大哭起来,这个怀抱永远是最安全的。
虽然说小白兔中的毒最后查清楚是后劲强的迷药,但这次乾隆可以说是暴怒,先是什么乌兰,这回连下药这等龌蹉事都来了,下令一查到底,暗卫都被撒了出去。宁楚格则被他宝贝似地保护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已成惊弓之鸟,连围猎的兴趣都没了,准备查清楚之后便直接打道回府。
福康安也是心急如焚,但这回乾隆是将四周围成了铁桶,他纵然能通天也靠近不得,所幸暖翠传来的消息才让他一直提着的心放下,只是手里的纸条却几乎被攥碎,这几乎就是他的字迹。
福康安血红着眼将字条递给了傅恒与福隆安,说道:“这世上能模仿了字迹须得大量的原件,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得了我的字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能动这样的心思的人也就那么一个。她迷了绵绵想干什么,总不过那么几个恶毒的念头。”
傅恒拿着字条,眉头紧皱,却问道:“这事皇上知道吗?”
“绵绵没有说,只告诉了我。”福康安脸色铁青的。
傅恒叹了口气,说道:“如此咱们便罢了,从此与她也不相干了。”
“那岂不是便宜了。”福康安一拳砸在桌子上。
“和宸公主的意思你不明白吗,她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家忍下了。这么多年了,皇上的脾气我清楚,若是查出来必是不肯放的,公主是他的逆鳞。”傅恒正色劝道,“可是咱们家并不能牵扯进这些事,便是皇上放过了,六阿哥呢,总有芥蒂。何况她做得天衣无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你们想的只是你们想的。”
“她也是我的逆鳞!”福康安也正色道。
“所以说来日方长!”傅恒只能如此说,却有些伤感,当日答应姐姐照顾好外甥女,却没料到到了这个地步,他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折腾什么。
道理福康安都明白,可是心里这口气却是憋得难受,直接一脚踢翻椅子,拂袖而去。
“阿玛,我去看看。”福隆安忙追了出去。
福康安一出营帐,便撞了一个人,他直起身子,却见是渥巴锡,勉强收敛了怒气,立在一旁懒得开口。幸好福隆安及时赶到,忙将渥巴锡好生扶了起来,连连道歉。渥巴锡也不恼,只憨笑一声,挠挠后脑勺,笑道:“没什么大事,富察侍卫客气了。”他抬眼又去看福康安,却见福康安整个人如同冰雕一般,冷冽至极,便不好意思凑近,又挠挠后脑勺,将一枚簪子塞给了福隆安:“这个也不知怎么的到了我这里,我也不懂这些女人用的东西,送你了。”说完便大跨步地走远了。
“难道我就懂女人家的东西。”福隆安拿着簪子哭笑不得,转头与福康安笑道,“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对这么个浑人这么看重。”
“他不是浑人!”福康安一把夺过簪子,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福隆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知道这簪子。”
“他才是聪明人!”福康安将簪子收进怀里,眼睛幽深起来。他终于明白这一连串事情的目的是什么,真是恶毒至极,这些人,穷极一生,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渥巴锡走远之后才拍拍胸膛,放下心来,这算是一段善缘了,又看向乾隆的营帐,理了理衣裳,如今要再去刷一刷好感度。
“总之那人就留下这么一句话,让奴才去旁边的小树林,说是有贵人来寻。除了皇上谁还能是奴才的贵人,奴才去小树林等了一夜也没见人来,生恐错过了皇上的大事,奴才特来请罪!”渥巴锡跪在乾隆面前忙不迭地哭诉昨晚的失职。
“你说有人让你去小树林?”乾隆却是聪明人,很快抓住了重点,耐住怒气问道。
渥巴锡用力点头,一副憨憨的样子。
“你先出去吧。”乾隆挥挥手打发了一脸茫然的渥巴锡,直接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上,再也忍耐不住,怒气冲冲地冲去了皇后账中。
皇后正独自在与容嬷嬷说话,神色都是不安,今天的一片安宁让心里七上八下的,突见乾隆铁青着脸冲了进来。皇后正心虚呢,手里的活计直接跌在地上,就要行礼,却被乾隆一把扼住了脖子,怒吼道:“你这个疯子!”
皇后顿时呼吸不能,急忙用手去掰,只是乾隆力气之大丝毫动不得,没一会皇后就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
“皇上。”容嬷嬷先是一直磕头求饶,后来见皇后脸都紫了,也顾不得身份之别忙扑了过来救皇后。乾隆已经红了眼,一脚将容嬷嬷踢得飞了起来,容嬷嬷倒在地上,吐了半口血,却还是顽强地爬了过来,抱住乾隆的大腿就哭求。
“皇阿玛。”这时兰馨终于挣扎着起来,艰难地跪在乾隆面前磕头求饶,“你这是要杀了皇额娘吗!”
“朕恨不得杀了她!”乾隆当然不能真的直接杀了皇后,不得不放开手,一把推开皇后恨声道。
当命从黄泉彼岸转了一圈回来,皇后也忍不住怕得瑟瑟发抖,她大喘着粗气,容嬷嬷忙爬了过来,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两个人靠在一起缩在角落里再不复往日的威风。兰馨看也不敢再看暴怒的乾隆,只能低着头哀哀哭泣。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乾隆对于这个皇后再也没有耐心。
“臣妾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皇上。”皇后心一颤,却死也不肯承认。
“你当然知道。”乾隆冷冽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了她,“不过你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将凤印交出来吧。”
“臣妾是皇后!是敬告过祖宗的皇后!”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乾隆,尖叫一声,这是她一辈子维护的东西,她也就剩下那么点东西了,绝对不能失去。
“皇阿玛,皇额娘好歹是您的皇后,您好歹看看女儿与永璂的面子啊。”兰馨爬过来大哭道。
乾隆却不为所动,只定定地看向兰馨,神情冷酷地说道:“永璂也大了,他的几个哥哥都比他小的时候就没了额娘,还不是好好的,从今日起永璂就不用跟着皇后了,朕自会找人照顾。至于兰馨,你是好孩子,就好好地过日子,不要搀和了。”
乾隆的话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兰馨的眼泪都不敢流下来,她哽咽了一下,而后用力捂住嘴。
“皇上,你不能这样,把永璂还给我,我是皇后!”皇后终于从失去永璂的消息里缓过神来,爬过来抱着乾隆的大腿尖叫着哀求。
“朕没说你不是皇后!”乾隆看了她片刻说道,而后一脚踢开皇后,抖抖衣袖径自走了,他已经想不起当年的娴妃是什么样子了,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皇后,没有凤印的皇后,没有嫡子的皇后,没有宠爱的皇后!”皇后眼睁睁地看着乾隆越离越远,再也撑不住软到在地上大哭起来,容嬷嬷也彻底没了法子,跟着皇后大声哭了起来。
“皇额娘,您宽宽心,总能过去的。”兰馨见状也过来安慰道。
皇后抬眼一看兰馨,却恶从心起,若不是为了帮她出气何至于此,还有若不是她提了永璂,永璂又怎么会离开她,顿时满腔怒火和悲凉都有了发泄的地方,想也不想地一巴掌过去。
“皇额娘。”兰馨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皇后却是满眼通红,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只嚷着她害了她。她突然觉得,天地之大,一点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女人啊,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何必想有的没的呢。”太后知道后一声长叹,又吩咐道:“多照看些永璂,可怜见的。”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本来皇后夹在中间就是败笔,如今去了正好,她还能与永璂更加亲近。只是失了皇后这堵挡风的墙,后宫权利却有些麻烦,不过横竖都没到地位,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宁楚格呆立在窗口,看着前方,这边营帐里的人除了吴书来和她身边的几个都换了一遍,她想着来来去去的人,低下头来。
“绵绵,没事了。”乾隆走了进来,心疼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将她圈进怀里。
“皇阿玛。”宁楚格将身子靠进他的怀抱。
“她是皇后,不能轻易废立,但从今天开始她也只是皇后了。”乾隆眼眸幽深。
“皇阿玛,若是额娘在,他们是不是不敢这样欺负我了。”宁楚格抬头看向乾隆,委屈地红了眼眶。
“是啊,你额娘可是会跟她们拼命的。”乾隆愣了愣,而后长叹一声,更加心疼。
“皇阿玛,我想额娘。”
“朕也想她。”
“皇上,不好了!”这时吴书来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惹得乾隆和宁楚格同时看向他。
吴书来也顾不得这许多,只扯着嗓子:“皇上,公主,六爷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