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和永瑢急急赶回宫里,眼看着天要大亮马上又是上朝的辰光,也没什么心思休息了,父子两个便索性在养心殿谈起事来,首当其冲便是红花会问题。
“皇阿玛,此事由福康安起便由他终吧,也算是善始善终。”永瑢暗自盘算了许久,并不欲在这件事上分一杯羹。
果然乾隆十分欣慰,喜爱这个儿子是真事,欲把百年之后托付给这个儿子也是真事,否则也不会指了这样的亲家于儿子,但天无二日,他并不乐意看到父子两个最终走向猜忌的地步,如今儿子能主动退让,让他的心里十分妥帖。
“也罢,瑶林的嘴也紧。”乾隆点点头,如今女儿安全回来,儿子也孝顺,虽有些不足之处,但也十分合心了,便不知不觉将心里的话讲了出来,“横竖将来你妹妹要过去,他能处理妥帖了。”
“皇阿玛?”永瑢大惊,虽然也有这种打算,但总以为经过这一波三折要慢慢地筹谋,谁知道乾隆一下子点了出来。
“哎,你妹妹到底被劫了,一路上都是与瑶林在一块,不嫁他嫁谁都不妥当。”乾隆叹了口气,复又振作了些,“不过先前我也有这个打算,富察一族向来忠心,家风又正,瑶林更是万中取一,有时候朕恨不得是自己的儿子,再好没有的婚配了。本来就打算等绵绵从五台山回来再提,如今先与你提一提。”因对着自己儿子,乾隆便将福康安暗中思慕自己女儿的事给瞒下了。但话虽如此说,乾隆心中到底微微不爽,好好的女儿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了,只是其中又发生了这等阴差阳错的事情,真是非人力可为,想来是天意,本就对福康安上眼,如今更合心了。至于那个新月乱嚎的一切,时光总能让人淡忘,尤其是出了许多其他事之后,想到此乾隆反倒是感激起已经出现的小燕子和痴痴等待着回应的紫薇了,同时心中还充满了为女儿不惜牺牲的诡异的奉献感,自己把自己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端了杯茶水喝茶才堪堪遮掩过去。
哪里万中取一?!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他家皇阿玛和他家妹妹纯粹是瞎了眼,永瑢心中酸浪翻滚得厉害。虽然达到心中所望,也成全了妹妹,脸上到底带了点不乐意来。
“永瑢,你不满意吗?”乾隆感动完了,见了便凝起眉。
“哦,儿子只是舍不得。”永瑢忙做了不舍状,他皇阿玛喜欢的人容不得别人挑不好,这点他一直牢记于心。
“是啊,当初绵绵还刚刚出生,你额娘也还在,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她还在该多好啊。”乾隆闻言却被勾起了伤感,彼时她还在,他还年少,江南烟雨中多少缠绵悱恻,如今却是形影单只,不只她去了,孝贤也去了,纯妃前儿也去了,彼时的青葱岁月都消逝在渐行渐远的时光里了。
“皇阿玛,你还有我们啊。”永瑢见了,顿时不忍,到底他与乾隆父子情深,不由冲口而出。
乾隆一愣,一股暖流直至心田,连伤感都冲淡了许多,笑道:“是啊,朕还有你们。”
一时之间父子之间的脉脉温情便如同民间任何一对父子一般,一点都没有掺着虚情假意。
“这事到时候你皇玛嬷也会提,朕便好办了。”半响之后乾隆又说道。
永瑢更是感动,低低地应了声,心里却想着,这些日子得好好将钮钴禄氏捧起来,复又想到到时通过什么人提一提晴儿的事,也算投桃报李。
“皇上,该上朝了。”父子俩的亲情时光到底短暂,吴书来在外小心地提醒道。
永瑢忙亲自服侍着乾隆起身,顺口又提了句:“不过这天下之大怪事喋喋,再也想不到还有一个福康安。”
乾隆一听,便明白了,脸色凝重起来,眼神讳莫如深。
上朝之后,乾隆突然提起了要将已经改名为阿其那的圣祖爷八子,改名为塞思黑的圣祖爷九子恢复原名,收回玉牒,满朝哗然。
知情的傅恒恨不得直接隐身了,同时心里开始怀疑自己儿子没全盘托出,不然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而不知情的人理,宗室那一块倒是有心赞同,就算当初那两人闹得再厉害,也是自家血脉,最后的结局委实惨了点,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但经过雍正朝的惊吓后,都一个个胆小如鼠起来,并不敢说。汉臣那一块更是不言不语,这种皇家之事能不沾就不沾,他们可没一个家族在后面撑着。而满臣那一块却是五味俱全,当初九龙夺嫡,各家都裹挟其中,唯有分散投资,家族大多都败了一部分又赢了一部分,倒对那两人不知从何说起,也纷纷变成了锯嘴的葫芦。
乾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但子改父总是不好,于是他又说道:“皇阿玛晚年屡向朕谕及,愁然不乐,意颇悔之,若将有待。此事重大,朕若不言,后世子孙无敢言者。此实仰体皇阿玛仁心,申未竟之绪,想在天之灵亦当愉慰也。”至于是真是假就只有他知道天知道。
众臣继续默认不语,心里各种盘算翻滚。乾隆只作不知,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就是天气渐冷,让皇六子代他去五台山一趟。经过先前的惊恐,这事便成了小事中的小事,无人反对,纷纷歌功颂德起来,永瑢忙领命,看得一旁的永琪又羡又妒,只恨老六这个马屁精又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谗言。
要给皇太后送东西,送东西的人还是最得圣心的六阿哥,内务府麻利极了,吃的用的穿的玩的装了好几大车,永瑢一一查看了便于次日出发了,同时和亲王府福晋的娘家姑娘也收拾妥当,往湖广一带投奔祖母去了。
“这是?”和亲王捧着信,不明所以。
“六公主留下的书信,说是要交给皇上。”和亲王福晋回了,又朝后院努努嘴,“八成是与那位有关。”
和亲王多精明,不过一会就明白过来:“也算有造化了。”山东的消息这两日也能到了,若是属实,便又是一场惊变,便道:“最近进宫小心点。”
“皇额娘又不在,我进得哪门子宫啊。”和亲王福晋白了他一眼。
和亲王这才想起自家福晋与皇后脾气不投不过面儿情,而他皇兄的满宫嫔妃也不能交往,忙自打嘴巴,上前哄劝起来。
不得不说和亲王与乾隆真是血脉兄弟,哄女人的手段俱十分高超,没一会,和亲王福晋就笑逐颜开了,同时好心情地盘算,待到来日紫薇站稳脚,六公主回转京城,倒是可以提一提她苦命的女儿的事了。
比起皇家的雨过天晴,红花会是一团乱麻,要不是于万亭压着,简直是要反了天了。文泰来天天嚷着要去救总舵主,骆冰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霍青桐死撑着自己将所有的探子都撒了出去,同时还要顾着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与陈大哥同生共死的香香,再加上李沅芷不得不陪着情深似海,乱糟糟的每日跟集市一般。
“老当家,还是将其他当家都请了来吧。”有人憋不住建议道。
于万亭没言语,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儿了,他在朝中还有几分渠道,自然是知道了乾隆所提之事,这些日子七上八下俱为了此事,只觉得此生终于算是还能享几分公道。心里边觉得他家那个四哥的孙女十分顺眼,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言出必行。但这一大摊子现在也不能不管,他的主要势力其实都在暗处,但总要明面上还有个遮羞布,只是那些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了京城恐怕将水搅得更加混了,迟疑片刻便道:“容我三思。”
底下人就不敢说了,实在是于万亭积威已深,陈家洛又生死不明。
“老当家,我爹说最近被盯得很紧,恐是不好了。”等那些人走了,李沅芷终于偷了个空进来禀报,很是忧心。
“让你爹隐了吧。”于万亭叹了口气,倒是好说话。李沅芷当即大喜,忙连连谢过,只觉得万般心事都放下了,至于余鱼同,那是谁,没听说过。
于万亭见她样子,心情倒好了些,又往窗外看看,叹道:“天色又晚了。”
“是啊,日头越下越早了。”李沅芷也看了一眼回道,复又担心地说道,“老当家,我怕他们不会安心待着,外头又都是人。”
“不待着也要待着,红花会可不是陈家洛的红花会。”于万亭冷哼一声,越发觉得当日选了陈家洛是一大败笔,本来倒是可以利用与富察家三子相似的容颜,却是失了先机,如今已被团团围着,要想办法脱身才是,以他的武功撇开他们倒是可以操作。又看了李沅芷一眼,待会就撵了她回去,这么多年了,总有些感情。
“老当家,那陈公子是不是?”李沅芷壮着胆子问道。
“十之*已经没了。”于万亭闻言却叹了口气,换了他也不会让这么大的把柄活着。
李沅芷脸白了白,低下头不敢继续问了。正在这时有人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老当家!”
“一惊一乍的,又是怎么了?”于万亭十分烦躁地吼道。
“老当家,快去看看吧,不知是谁扔了尸体进来,好像是……好像是……。”那人说了半天都说不出口,嚎啕大哭起来。
于万亭一惊,猛地站起,大步往外走,李沅芷忙跟上。
院子里已是闹哄哄一片,点着火把,围着一圈空地,见于万亭来了,纷纷让开,于万亭并李沅芷一见,李沅芷先狠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尸身脸被划花了,只是越看越眼熟,不由得拿眼去瞧文泰来。
“是公子,他身后有一块疤,还是为了救我留的。”文泰来眼睛通红通红,又怒又痛,恨不得已身代受。
“天啊!”李沅芷惊呼一声,惨白着脸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