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在宫墙外站了几乎半宿,直到天际发白才怏怏而归。他其实也明白宁楚格是当今爱女,皇后都为此被发作了,她必不会有事,但那颗心又岂容得理智控制,总吊着一抹心事,七上八下的。只是大军出征在即,他只得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压下心头千般担忧万般情思。心里更是卯足了劲,一定要在金戈战场上赢得功名,也好成全了自己的一片相思。
因只是民乱,乾隆并没有派大军压境,只让他他拉努达海带了一万人马,以及若干八旗中看得上的子弟前去历练。又看自己的儿子都已长成,便大笔一挥让永瑢去了户部历练,节制大军粮草之事,并让户部侍郎于敏中协同其战后安抚之事。后又觉得不可太过于厚此薄彼,除却三阿哥永璋仍在养病,索性将四阿哥永珹派往刑部,五阿哥永琪派往礼部,其余的阿哥尚小仍在上书房。乾隆虽然尽量地自以为一碗水抹平,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就是那些曾经以为五阿哥无限希望的都有些灰心,纷纷蠢蠢欲动起来,尤其是家有秀女的更是骚动异常。更有一些殷实人家却是打起了宁楚格的主意,虽说皇家公主的杏嫁之期晚,但总要先入了皇帝的眼,一个个立逼着自家儿子好好表现,有跟着去平乱的更是天天烧香拜佛的,除了保佑儿子平安,也求儿子能做个风光无限的额驸爷。
宁楚格在后宫也是烦不胜烦,那些嫔妃们都有家族,纷纷上门探望,暗地里却一句接着一句打探,而一个二个秀女们更是常常出没于御花园,就算不能与六阿哥,能与他的亲妹妹来个不期而遇也是好的。只是宁楚格经兰馨一事后已谨慎得多,多是闭紧门户,只在乾隆面前尽孝,或与永瑢玩笑,或去探望和嘉,对后宫的纷纷扰扰皆不予理睬。饶是如此也不胜其烦,宁楚格第一次期盼起南巡来。
在乾隆看来,荆州民乱虽是他盛世华彩的一抹难以容忍的污点,但并不放在心上,他他拉努达海又是名干将,又定好了后续处理之法,必不会有事。他还有一大摊子事,不可能时时盯着荆州,安排好一切便放下了。目前乾隆看得最重的仍是恩科,尤其是江南考场,因入关之初在江南犯下的杀孽,本朝历代帝王对江南都是格外关注,乾隆也不例外,开恩科广收才子文人是最好的安抚之道,不容有半点失误。只是江南仍天下富庶之地,舞弊之事常常有之,乾隆时常忧心,便有心借着南巡暗地里去江宁府江南贡院眼见为实。虽然他要带上宁楚格这一点稍稍将他的本意打了个折扣。
只是乾隆有心要早点南巡,还要处理完选秀一事,不能长久将这大批的秀女都关在宫里。尤其是皇后被斥,令嫔归来,又前朝牵连,满宫尽是蝇营,乾隆也不愿将这些秀女都陷了进去。几封书信去往五台山与太后报备了一番,太后也是乖觉,自知不过是形式,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她已发下宏愿,要在五台山为先帝祈福一年,更不好出尔反尔,这等大事本就不好插手,只能暗暗盘算着待回来要往几个孙儿那里送几个自家人才放心。
其实四、五、六这三个阿哥说是未婚,身边早有侧室陪伴,永珹身边有高氏和金氏,永琪身边有胡氏和魏氏,永瑢身边有钮祜禄氏和苏氏,只是在时人和乾隆眼里,他们仍是未婚之人。作为一个慈父,乾隆心中早有预案,待看过那些女孩儿后,便下了旨意。将大学士傅恒侄女富察氏指于四阿哥永珹,左都御史观保之女索绰罗氏指于五阿哥永琪,大学士鄂尔泰孙女西林觉罗氏指于六阿哥永瑢。剩下的乾隆又拣了些好的指婚于宗室,自己受用了两个家世低容颜好的,便通通撂牌出宫自行聘嫁了。
此等旨意一出,前朝后宫皆是惊愕。不说其他的,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富察婉仪,她在家中便得家人千叮万嘱,又请了储秀宫嬷嬷调教,自以为必是指于六阿哥。在宫中虽不敢多走一步路,却也远远地望见过六阿哥。见他风姿卓越,容颜俊美,又想着他的那远大前程。富察婉仪心底里暗暗就拿了去了的皇后姑姑做榜样,偷偷地幻想起有一日也是如此才好。谁知一朝指婚半世梦碎,那些少女情思怎生说得出口,并想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是否人皆嘲讽,只觉得难堪至极,只窝着自家额娘怀里嘤嘤哭泣。把个傅谦急得上蹿下跳,心底不由得埋怨起自家弟弟来。其实皇子福晋已是天大的荣耀,只是那画饼一开始画得太大了,稍稍小了点便有些受不住了。
只是傅恒的脸色却比傅谦更难看,他前前后后想过,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堪堪倒在椅子上,被福隆安并明瑞小心地灌进去一大杯热茶方才慢慢缓过来。
傅谦见弟弟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坐下一旁唉声叹气。
“这事是我孟浪了,须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岂是那么好算计的!”半响之后,傅恒方才长叹一声,说不出的后怕,“皇上这是给富察家面子,以后更得小心谨慎方是.”
“九叔是说?“明瑞心一跳,脸上也带上了惧意。
“正是如此,恐怕皇上并不愿我家再出一位了。“傅恒深恨自己一时贪心,富察家半世荣耀全赖当今,若是两面三刀恐怕也等不到新皇登基了,婉仪的指婚,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也是富察家还得信任,不然皇子福晋也不会有了。
“怎么不说是六阿哥失了圣宠!“傅谦却有些酸溜溜地说道,虽然一开始不愿女儿嫁那包衣之子,但国丈的诱惑力又岂是一般人能抗拒得了的,如今却是鸡飞蛋打。他就是再眼拙,也知道四阿哥是完全没什么希望的,他本人更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只是这话一出,傅谦也是亏心,鄂尔泰一系虽不显山露水,鄂尔泰也以病解职,但他一门俱是高官,联姻俱是望族,又得乾隆信任,比之富察家甚至高上不少。别的不说,单说那位未来六福晋之父便是四川总督鄂弼,实在是傅谦不能比也。
富察家其他男人俱是明白,只不好说破,互相苦笑不已,乾隆此举只是警告富察家,却半点没有责难自家儿子的意思,反而慈父心肠到了极点。
“阿玛,男子汉大丈夫自是自建功业,哪里要靠女儿家拼命了!”福隆安受不了书房里的气氛,也厌烦这等事索性便开口嚷道。
明瑞闻言,也触动了心事,倒也抛去了那等郁郁之色:“八叔、九叔,珊林说得正是。婉仪妹妹嫁于四阿哥其实更好,倒也可平安康乐一生,少了许多烦心之事。我等男儿自是要靠自己,像瑶林那样才是男儿本色。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哪里不能建功立业了!“
听了福隆安和明瑞如此说,其他小辈也都纷纷表态,看得傅恒本来低落的心倒也上扬起来,是了,总是他想左了,小辈中俱是如此上进,他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只要愈加谨慎小心才是。
又看向仍旧生着闷气的傅谦,便劝道:“八哥,想想姐姐吧,又有如何好的,婉仪侄女如此也是福气!”
傅谦一听,却真的想起几次见孝贤皇后,哪有开怀之态,不说一辈子争宠也没争过那个包衣,死后也要被日日呕心,就说一个连一个的死儿子也受不了了。一想到自家女儿若是要受那等罪,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情倒也回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