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狗蛋儿的话,我顿时也是惊着了,又问他:“狗蛋儿,你刚说我爷是啥时候弄出这事儿来着?”
狗蛋儿的脸上露着怯,但又好像浑身是勇气,从他的眼里我能看出来,他似乎恨极了我。听我又问一遍,他没好气儿地说:“六天前!”
这明着不合逻辑,我冲他喝道:“你他妈少给我胡说八道!我爷和父亲前两天还好好着,我跟他们寸步没离,你凭啥这么侮辱他!”
没想着狗蛋儿也不服输,他一口就啐了过来:“放你娘的屁,你那倒霉爹死了怕有半个月儿了,少在这儿给我扯犊子!”
听了这话儿,我明明很生气,但更多的,是震惊!
我惊得张大嘴,整个人跟雷打了似的,一动不动,狗蛋儿刚说的话,彻底把我震住了。
我没听错,他说我父亲死了半月了,这不可能,我明明记着是两天前,到底啥情况?
我冲过去,扯着他身子拼了命的摇,一边摇一边大声问他:“你说什么,你刚说什么,我父亲明明两天前死的,你干嘛说半个月,你告诉我,你倒是告诉我啊!”
狗蛋儿的样子挺难受,他疯狂的使尽全力想挣脱我的手,可能用力过大,在脱了我手的那一刻,他朝后一个趔趄,一下坐地上。
我没去管他,心里一阵心酸。
狗蛋儿却火了,他揉了揉肩膀,一边起身一边冲我骂道:“黑娃子,你真神经了,这种事儿我又不得胡扯,你问谁去,看我狗蛋儿到底有没骗你!”
见我没啥反应,他一溜烟儿朝前面跑了。
这次我没追,也不想去追,只蹲了下身,用手拿了块石子儿,在地上轻轻划着。
我写了个田字,然后将它的两个对角连了起来。
我又从地上拣了五块相同大小的石子儿,三块放我这边儿,三块,放对边儿。
说实话,在这个山旮旯子里面,也没啥好玩儿的,但是,这是我儿时最爱玩的游戏,是父亲教我的,跟下棋一般,两个人对着坐,一人三个棋子儿,和他对弈,他也不让我的,虽然经常输,但是我,很开心!
此时我一边下着这样的棋,心里想念着父亲,也想着心中的疑惑,不知不觉的,眼泪儿就下来了。我想父亲,想爷,他们走了,明明刚刚走了两天,怎么狗蛋儿却说是七天?
莫非是我在卜天盖子里呆了好几天吗?还是,父亲和爷本来早就死了,我前几天所见的,就如同鬼托事一样,只是他们的魂魄?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天色暗了下来,整个地儿只我一个,我起了身,裹紧身上的袍子,一步步漫无目的走着。
我到了祭河坡子,四周安安静静的,一眼望去,看不到人,除了风声。
在放置悬棺的崖头上面,排着一溜崭新的棺材,我知道,这些应该就是九家窑新祭了河神的人,看来乡亲们走得急,心里也怵,把那棺材随便的一放就走了,显得横七竖八,数一数怕是有三四十口儿。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些棺材盖子被风一听,全都一阵阵地响动,发出嘎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瘆人,像是有东西正在想办法爬出来一样。
我心里头疑惑,四下看看,这时,我又看到了那个女鬼,之前给我父亲扶着棺木的那个女鬼。
她就在坡子下面,在我刚站的位置,身形若隐若现,看上去眼神很幽怨。
想起爷交待,让我经常来看看她。我觉得她一定知道许多事情,心想何不去问问她?
于是我下了坡子,朝着她走去,她始终待在原地没动,我想走近点,看个仔细、问个究竟。
但是,走了一会儿我才发现,我始终接近不了她。
她明明就在我前方不远,也没有见到她动,可是不管我怎么向她走,她始终都跟我保持着那么长的距离,我不知道为什么,本想找她解惑的,谁知道心中的疑惑却更甚了。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身边又过来一个人,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我们村的刘二爷,他是跟爷一个辈分的,也算得上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了。
我看到二爷的脸色不好,白的像纸,眼窝比以前陷得更深,身子轻飘飘的。
我走近了问他:“二爷,您咋来了?”
谁知道二爷竟突然给我跪下了。
我心里一急,急忙上去,一边说:“二爷您这是弄啥?”,一边准备扶他。
二爷却开口说话了:“哨子爷,你爷托我带话儿给你!”
我没听错,他叫我哨子爷,我犯了迷糊,问他:“二爷,你叫我啥?”
二爷以前都叫我黑娃子,现在这么一说,我不习惯。
二爷跪在地上,见我要扶他,身子竟急忙往后躲了躲,像是特别害怕我会碰到他一样。
我停下了脚步,问:“二爷,您这是干嘛呀?”
二爷的语气很悲怆,却又很恭敬,他一边给我磕头一边说:“哨子爷,我活着的时候是我您的二爷,可是我现在是鬼了,受您支配的了,你就是我们的哨子爷。老哨子爷,也就是你爷,他要我给您带话儿,明天是最后一天,还有七个人,得您去送,送到祭河坡子上,他还要我特别嘱咐您,千万别辜负他,一定给办好了!”
我顿时明白了,原来二爷也已经死了,这又是一次鬼托事!我还想问啥,但攸乎一下,二爷的身子却慢慢的消失了,虽然他仍跪着,但那身影却越来越淡,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我大声喊:“二爷,二爷,你也先别走啊,我还有话要问你,我还有话……”
二爷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是空气中却有他的声音,那个声音说:“老哨子爷让我告诉您,出棺吹xx曲、上路吹xx曲、过桥吹xx曲、到了祭河坡子悬葬时吹xx曲,这四首曲子都要记清楚了,不然会出事儿。”
那声音越来越远,像是从特别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样。
好在我听清了,也记在了心里。
我又喊了几声,想问问二爷,我爷到底在哪里?死了没有。可是,没人再回答我。
当我再回头看时,刚才那个女鬼也已经不在了,为什么,因为我没那种异样的感觉了,只要她在,我就知道。
我觉得,这时我还是先回一趟家。
走了又有很久,夜更深了,我到了村头儿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灭了灯,整个村儿里静悄悄的,连牲畜的声音也听不到。
我到了家门口儿,打开门,走进屋,打开灯。
家里就我一个,我搬把椅子坐在桌前,解下身上的布包,从里面拿出那本谱子,照着灯光看了起来。
狗蛋儿说的没错,今天是第六天,明天是第七天,也就是我爷交代的最后一天,先不管爷做的对或是错,我至少先得把谱子上面的内容学会,不然,铁定出事儿!
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能学会多少,我翻开前几页,仔细的看了起来。
第一个曲子是安魂曲,虽然不大清楚,但爷和父亲自小教我的识谱的知识我还记着,听说学不会会哑了口,我倒有点担忧。
不去管了。
现在就剩我一个,除了我,没人可以依赖。
父亲的哨子我没管,我拿出爷传给我的哨子,照着上面的“宫、商、角、徵、羽”等五音所示的内容,慢慢的吹了几段儿。
我感觉这曲儿挺好学,后面的不知道,至少这安魂曲还可以,虽然吹出来有些难听,但我觉着,这味儿是上来了。
我又翻了几页,照着上面的慢慢来,也不知道吹的对不对,至少我觉得还行,加上嗓子还没哑,我感觉信心那个十足啊!
安魂曲,招魂曲,度魂曲我都学着吹了无数遍,还连着吹了一遍,觉着还行,好像没啥差错,主要是这颂魂曲,我咋都不会,中间的好几个音符,咋弄咋不会。
我快泄气儿了。
门外响起了鸡叫声儿,我知道,天亮了。
这一夜是过去了,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手艺学的咋样,还在忙着看谱子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喊我名儿:“哨子爷,知道你在家,快出来吧,我们该出发了!”
我开了门,门口站了一窝子人,他们见我出来,勉强鞠个躬,带头的是陈家大爷,他恨恨的走我跟前说道:“哨子爷,托你和仁哨子的福,我们村儿,今儿凌晨就死齐了七人儿,现在,该上路了!”
我一阵哆嗦,但也没多说,拿起哨子挂脖子上,带着他们上了路。
出棺,上路,过桥,这三个过程,我吹响了安魂曲,招魂曲和度魂曲,没出什么事儿,看来昨晚上的努力没白费。
接下来可难了,快到了祭河坡子的时候,我吹了颂魂曲,可吹到一半儿,我吹不出来了,咋吹咋不灵。
就在众人议论不停,骚乱个没完儿的时候,一阵剧烈响动,我回头看去,七个棺材跟着了魔似的竖了起来,上面的棺材盖子竟然全部飞了出去!
一看此景,我顿时大惊失色,棺材盖子满天飞,这是最邪的鬼怪要来反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