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门前只留下浑身颤抖无法起身的严绍庭,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收钱的事做的那般隐秘,严世蕃还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是说比起监视工作,整个大明也就锦衣卫与东厂有这能力,然而东厂那边也都是自己人,定然不会过来监视自己。
一想到这其中的缘由,严绍庭便直冒冷汗,待下属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之后,他才发现后背已然湿透,随着风一吹,浑身微微一颤。
“进去吧。”
诏狱内每天都有刑罚哀鸣之声,那些骇人听闻的刑具在这里便是常态,一切外界所能想象到的,在这里都会变成现实。
当然沈无言这个特例,外面没有人能想到。
在锦衣卫诏狱之中锦衣玉食,甚至还享受着外面上等客房的待遇,即便眼前这位见惯繁华的严世蕃,都有些愕然。
沈无言依旧在看书,似乎并未察觉到牢门前有个胖子已经站了许久。
直到再次翻书之际,沈无言这才将书签夹在书页,然后将书放下,上前将牢门打开,在严世蕃一脸惊讶之下,淡笑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
“沈公子能将诏狱坐成这样,当真是了不起。”略一沉吟,他忽然笑了起来:“当然,外面那位姑娘怕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沈无言为严世蕃沏了茶,手中依旧没有闲着,写写画画,显得极其随意,完全不把这位在大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当回事。
“好在之前我给他说过北镇抚司的监狱简直是大明最可怕的地方,她什么都知道。”
本打算以苏巧巧为突破口,但此时看沈无言这平静的表现,显然不可能,于是只得叹息一声。
未等他继续说话,沈无言却笑了起来:“来的事后也抹清了与苏州那边的关系,如今我就是孤家寡人……严大人是不是有些意外?”
严世蕃张了张嘴,之前的淡然此时化作一丝无奈的笑意,接着抛得干干净净,在此恢复平静:“的确是想用苏州那边的家业来威胁你,只是很意外……抄家就抄到几十两银子。”
沈无言淡淡一笑,没有在说话。
严世蕃笑容僵在脸上,接着微微皱起眉头,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忽然发现眼前这看似稚嫩的文弱书生,显然不是那般的简单。
之前以为沈无言只是那群势力之中的一枚棋子,但显然那摆棋的人也没有发现,这书生其实早就在棋盘之外,甚至早就知道这盘棋的输赢。
“你说那股看不见的势力背后是何人?徐阶……还是……”
本打算说皇帝,但转念一想说与不说已然没有什么意义,徐阶也好,朝中大员,六部尚书乃至于整个大明与严党对立的那些人,似乎都没什么意义。
沈无言淡淡一笑:“无论是徐先生还是那些言官,还是之前的首辅夏言,又或者是后来沈炼杨继盛……这些人都不能主宰你严家的存亡。”
“是了。”严世蕃点了点头,转身向着严绍庭道:“这样的人你敢打?”
严绍庭只是听着两人之前的对话,但其中许多内涵之处都没有听明白,此时看着父亲一脸愁容,又看向那位风轻云淡的书生,不禁连声道:“不敢,不敢。”
“不是因为他出了些银子,也不是因为朝中权贵求情……严绍庭你记住,沈公子不在这场争斗之中,等这事过去之后就把他放了。”
严绍庭今天一天之内已然几次惊讶,却要数严世蕃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震惊,手握绣春刀的手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颤动的无法控制。
“全凭父亲安排……。”
在严世蕃离开之后,严绍庭对手下的这些人进行一番筛选之后,很快便有几位锦衣卫在人间蒸发。
并没有过去太久,诏狱又来了一个人,此人个子不算高,但长得却是清秀,虽说已然上了年纪,却依旧十分俊朗。
与之前的严世蕃不同,严绍庭见到这位老人显得清切的多。
因为此人经常出入自己的家,整日里为严家忙前忙后,甚至点头哈腰低三下四,而且京城还对自己言听计从,即便他已然是内阁次辅,权力仅次于严嵩。
徐阶来的时候只是一顶小轿,几位随从帮着撑伞,由于上了年纪,所以一个人不方便,身边带了名搀扶的侍女。
在很远处徐阶便看到站在诏狱门前的严绍庭,于是他连忙抛下撑伞的仆人,以及搀扶自己的侍女,向着严绍庭跑去。
“绍庭……好久不见。”
严绍庭对这位徐大人的印象便是严家的老仆人,无论对于爷爷严嵩来说,还是父亲严世蕃,甚至家里的任何人,都是如此。
所以在看到徐阶冒雨赶过来之际,依旧只是面带微笑的站在原地,等到对方淋得满身是水来到身边之后,才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徐先生。”
徐阶脸上十分平静,即便全身已然被雨水淋湿,也只是抹了抹脸,笑道:“牢中的那位沈公子……绍庭看看能不能通融?”
其实以徐阶的身份,想要进诏狱看犯人完全是足够的,即便在条例上有些制约,但无论如何也用不着向严绍庭来请示。
显然严绍庭没有觉得这位老人冒雨而来,自己就该对他通融一些,淡淡一笑道:“没有陛下的圣旨,诏狱之中的犯人是不能见的。”
徐阶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将带来的礼品给严绍庭留下之后,便不再说话,在侍女搀扶以及仆人打伞远去,苍老的背影之中显现出无尽的无奈。
看着远去那身影,严绍庭只是冷冷一笑,不屑的喃喃道:“无非是严家的一条狗,装什么可怜?”
不让徐阶进去只是因为刚才被严世蕃训斥过,而现在心情不好,可能明天心情好了,就会让他进去,无论你冒着大雨来,还是带着礼品来。
探访沈无言的人也经常会有,有些能见到,有些只能站在门外观望,然后无奈离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会试完毕之后。
王锡爵以会试第一,徐时行则以会试第二进入廷试,同时沈无言为户部捐献三十万两银子,为了东南抗倭的事,不知从何处传出。
于是沉寂许久的国子监在此炸开了锅,以沈无言带过的甲舍诸监生开始,波及整个国子监,上至讲经博士,下至监生,皆都上书要求将沈无言释放。
只是国子监的这场混乱终究还是内部的,但严绍庭却坐不住了,于是亲自带人去国子监,以乱党的名义抓了几名监生,至此这场原本只在国子监的闹剧进一步被激化。
嘉靖四十一年夏。
这一群浩浩荡荡,由数百国子监的监生以及教习们组成的队伍,从国子监到北镇抚司诏狱,一路而去呐喊声震天。
由于事发的突然,当应天府衙门知道这事之后,那些个士人们已然到了诏狱门前。
许是某个狱卒不开眼,触怒了这些书生,于是以书生和狱卒的混战就此拉开。
北镇抚司诏狱的这些狱卒虽说个个好手,但双拳难敌四手,这几百名书生一拥而上,顿时便有几名狱卒被当场打死。
就连及时带人赶到的严绍庭也被打的头破血流。
于是正在小桌上喝茶闲坐的沈无言,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簇拥而出,直到被带到国子监,这才明白事情原由。
此时一切已经乱了,祭酒高拱望着眼前这乱象,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那位整日在典籍处看书的张先生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事情直到锦衣卫派人来围了国子监之后,才恢复往日的平静。
沈无言看着一脸愁容的高拱尴尬一笑,无奈道:“祭酒大人,这……这是什么情况。”
高拱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的这些个监生以及教授们,冷冷道:“我看你才是祭酒……这国子监都成你家的了。”
此时另外一边却也是一片混乱,严世蕃在从翰林院的路上,不知道从哪来了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将他围着痛打了一顿。
原本祥和的翰林院一时也被搅得鸡飞狗跳,但最终也没找到是何人出手打的。
严世蕃那边几名党羽则因为扰乱翰林院,而被陛下降职痛斥一番,虽说没有明的指出严家,但表明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这一切对于远在西苑的陛下没有任何关系,那位毒死宫女的乱党自有锦衣卫,三法司去处理,严世蕃被人黑拳打了一顿,那是他活该。
而除了修仙练道之外,剩下便是寻找那诗的原作才是大事,除却派出司礼监的太监之外,东厂也被派了出去,只是至今无果。
而就在这场稀里糊涂的闹剧波及京城之际,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来到了京城。
这位混迹倭寇之列多年的人物,因为一件天大的诱惑来到京城。只是他却不知道,就在他踏进京城大门那一刻起,已然被人监视起来。
只是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些,在岳云酒楼吃过饭之后,便去了含烟楼,之后便在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