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话,并没有起到意想中的效果。
赵岑甚至没有丝毫的生气,他还在淡淡地笑。
但是,如果有人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而且,如果这个人因此敢去挑战他的脾气,那个人一定会死得很惨。
原本,采薇也以为,太子殿下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脾性温和,待人宽容。直到有一次,她见他养的那只鹩哥不小心啄了他一口,便被他一点点捏断了喉咙,折磨致死。
那鹩哥是他平素的爱物。
自此,她再不敢视他为一个好脾气的人。
然而现在,被人顶撞之后,赵岑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悦。
“不好意思,阳关大道虽然畅达,但走得久了,难免无趣又腻歪。在下倒是对您的独木桥很有些兴趣,不如您去死一死,让我来走走如何啊?”
赵岑扯着嘴角,一脸的平静,好像说的不是生死,而是吃喝。
不如,您去死一死?
这句问话,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只可惜,现在这种时刻,没有人敢笑,也没有人笑得出来。
王六的尸体还倒在地上,已经渐渐地冷了。
赵岑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他认出来,这个小二,就是主动和他搭话的那一个。
真可惜了,原本,他还打算结账的时候,给他一笔可观的打赏。现在看来,他只能送他一口好一些的棺材了。
“哼哼哈哈!”
外面又响起了一阵笑声。
声音未落,几个人从房顶用力跃下,众人抬头,只见头顶上顿时出现了四五个大窟窿。楼上是客房,这群人几乎把几间空着的房间全部踏碎,整个驿站摇摇欲坠。
掌柜的和几个小哥躲在后厨门口,瑟瑟发抖。
“再说一遍,无关人等,快滚!”
为首一人大声喝道,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背对着大门,坐在角落里的老者。
见他发了话,掌柜的和店小二立即连滚带爬地猫着腰溜了出去,转眼之间已经是走得一个不剩,全都逃命去了。
很快,就只剩下赵岑和他的人还未走。
见状,那人冷笑,咬牙切齿道:“拦路狗!爷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十余柄飞镖已如密豆一般朝着赵岑飞射而去。
“砰砰砰砰!”
半空之中忽然飞起一个空碗,碗口朝上,歪歪斜斜地向着那一串密密麻麻的飞镖兜头飞了过去。
只见那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不停地在空中旋转着,眨眼间就把所有的飞镖装进了碗里。
“咣啷!”
面碗落地,只不过,此刻里面装的不是香喷喷的面,而是取人性命的镖。
“上!”
为首那人见自己竟然失手,脸色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一挥手,招呼着手下,齐齐出手。霎时间,百余件暗器如蝗虫过境一般,疯狂地射|出。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老头儿还是没有转过身来,然而,谁也没有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出手的。
他的武器,就是他手边的盘子,装蒜泥和陈醋的平碟,以及一笼筷子。
这些东西全都飞上了天,再落下的时候,带着无数暗器。
唐门以暗器和毒见长,其门下暗器种类繁多,单种类就不乏镖、飞石,弹丸、弹弓、匕首等等。其中,单独“镖”一项就分为带衣镖、袖镖、简镖、钱镖等多种,又根据出手方式分为阳手镖、阴手镖和回手镖,不一而足。
眼前这一个,就是个使镖的高手。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老头儿只用了一只破边的瓷碗,竟然就化解了他的十二发连镖。
镖似流星,飞石如鸡卵,爪牙勾刺,袖箭茫茫。
小小的驿站之内,刹那间犹如鬼泣之地!
“小小年纪不学好,仗着自己是唐门弟子,便在民间肆意采花,糟蹋姑娘,老朽不知,有何不可杀!”
老头儿缓缓转过身来,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站起身来。
看清他的模样,采薇采蕙忍不住同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原以为是个鹤发童颜,神采奕奕的老者,然而,眼前这一个,面色枯槁,皱纹遍布,除了一双眼一口牙显示出他的特别以外,完全就是和山间田地之中的农夫野叟毫无二致。
“我唐门的弟兄血气方刚,不过是和几个姑娘家玩玩闹闹,你一个死老头多管闲事,居然打死我唐门的人!今日我唐烈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此事传了出去,江湖之中岂不是人人都敢骑到唐门头上拉|屎撒尿!弟兄们,上,收拾了他,今晚我请大家喝花酒!”
叫唐烈的男人冷喝一声,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老头儿站在原地,丝毫不惧。
“哼,我以为杀了几个杂碎,你们就该幡然醒悟,没想到居然一路追到这里。就别怪我这个老头子对小辈痛下杀手了!这样也好,就当我今日为唐门清理门户,为民除害!”
刚说完这番话,老头儿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剑。
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上到底有没有这把剑,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又是怎么把这把剑拿出来的。
就好像,这把剑就是他的手,而他的手,就是他的剑。
老头儿没有拔剑,对于唐烈这种人,他连拔剑都觉得是对自己的羞辱,对自己的剑的羞辱。
之所以拿出剑,是因为,他手边已经没有碗筷了。
“哈,好大的口气!死老头儿,你不怕闪了舌头吗?敢教训唐门,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唐烈大笑不已,说话间,已经从袖子里射|出细密如牛毛的袖箭。
袖箭,顾名思义,藏在袖中,突发制人。
如果仅仅只是三五寸的小箭倒也不打紧,问题是,这是唐门的袖箭,就意味着,它不只是暗器,还是淬了剧毒的暗器。蜀中唐门世代居于四川唐家堡,以暗器和毒药雄踞蜀中,他们的毒,和他们的暗器一样有名,令人望而却步,闻风丧胆。
唐烈的袖箭上,自然也有毒,还是最恐怖的那一种毒。
只要沾到,如果没有独门解药,不消片刻,中毒的人就会化作一滩血水,阳光一照,彻底蒸发,连尸骨都不存。
“前辈小心!”
赵岑忽然出声,说罢,他整个人|弹开,抱着赵岚向后飘飘然而去,然而双脚却顺势在木桌上一蹬。木桌立即飞起,团团旋转,颠倒过来,底面朝上,如一柄撑开的大伞一般,向着唐烈飞去。
唐烈人如其名,性格火爆如熊熊烈焰,众人皆知,他一向是个嚣张跋扈的愣头青,就连生活在一起的师兄弟们也尽量不去招惹他。
现在,他已经盯上了这老头儿,带着手下一路追来,抱的自然是必须杀死对方的想法。
“小心?还是先小心你自己吧!等我解决了这老头儿,下一个就是你!哈哈,真是天上掉馅饼,居然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妞儿,看来,大|爷我今晚倒是不用去喝花酒了,这两个小妞儿好好伺候大|爷我,保准让你们舒舒服服……哈哈哈哈!”
唐烈满嘴的污言秽语,色|眯|眯的眼神落在采薇和采蕙二人的身上。
赵岑冷笑,并不同他废话。
伺候?等你有命再说吧!
果然,他想得不错,电光石火之间,站在角落里的老者终于出手了!
他甚至还没有把剑抽|出剑鞘!
赵岑微微眯了眯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老者只是拿起手中的剑,朝着唐烈的方向用力地劈了下去!
他们二人之间,还有数步的距离,即便是高手中的高手,想要从唐烈的位置行走到老者的位置,至少也需要一个呼吸起落的时间。
然而,有一样东西,要比整个大陆,不,甚至整个宇宙间最强的高手还要快。
是气。
剑气。
气是无形无色无味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是在这一刹那,赵岑却分明看到了这股剑气。
平生第一次,他见识到了一个人可以把剑用到这种程度,可怕的程度。人已经不是人,剑,也已经不再是剑。
幸好,自己不是用剑之人,赵岑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任何一个练剑的人,在见到这股剑气之后,恐怕都不想承认,自己会用剑。
和这老头儿比起来,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剑,是枯树枝儿,他们的剑术也不是剑术,是烧火丫头在往火塘里添柴火。
就连一直在赵岑的怀中昏迷不醒的赵岚,似乎都察觉到了这种慑人心魄。
她不安地动了动,藏在斗篷下的两只小手也抓紧了赵岑的衣襟,似乎想要躲避这未知的危险。
他低下头,安抚似的抱紧了她。
再一抬头的工夫,赵岑见到了他活了二十多年来,最为可怖的一幕!
唐烈和他身后的手下们,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忽然出现了一道一道交织如蛛网的红痕。那些红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噗”的一声!
采薇和采蕙不约而同地尖叫出声,吓得抱在了一起,就连两个大内高手也微微侧目,赵岑急忙转过身,唯恐赵岚看见。
唐烈的全身都爆裂开来,鲜血齐涌如喷泉,又像是一个被扎了无数下的水袋,在疯狂地向外溅着鲜红的血液。
其他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