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生被送进了医院,他因为过度惊吓发生了中风,偏瘫了。痉挛中,竞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清醒过来后的铁生,几次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去拔插在身上的输液管,想以此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啊,儿子、孙子都生死未卜,自己这把老骨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自己死了,求得那些冤魂谅解,兴许还能换回儿子、孙子的一条命。
可几次,都被铁嫂发现,从死亡边缘把他拽了回来。铁嫂哭着对他说:“死老头子,你咋这么自私啊,你死了,丢下我可咋整啊!再说,就算儿子和小涛回不来了,咱们不是还有个孙子宽宽嘛,为了宽宽,你也不能去寻死啊?”
铁嫂的话,像枯灯里浸入的一点油,令铁生原本已经死鱼般的眼睛又渐渐燃起了一丝光亮。是啊,自己还有个孙子哪,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哪!
半个月后,铁生出院了。虽然半个身子还没有康复,但口齿间却已时而能冒出一两句断断续续的话来。
这天,铁嫂正在灶间做饭,听到里屋斜倚在床上的铁生含糊不清地喊:“邮递员来了,是满仓、小涛,来信了吧!”
铁嫂抬头向门外望去,果然见邮递员正大踏步地向自家屋里走来,手里显然捏着一封信。
铁嫂接过信,习惯性地向信封右下角望去,可那里空空的,没有反应一点寄信人的信息。“会是谁呢?”铁嫂奇怪地嘟囔着,撕开信封,打开信纸,刚刚看了两行,突然喜极而泣地跑进里屋冲着正等着消息的铁生喊:“老头子,真的是小涛写来的,真的!”
原来,小涛被巧珍解救后,就跟着巧珍在矿区住了下来。
脱离了魔窟,又有了巧珍的照顾和巧巧的陪伴,小涛那因为饱受折磨而蜡黄的脸变得红润起来,整个人也快乐了许多。
原本,巧珍只计划让小涛在这儿住一阵子,心情好些后,便想办法让他回到牛村去。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半个月后,当巧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小涛时,没想到小涛的头却摇得像拨浪鼓。“不,我不想再回牛村了,我只想与您和巧巧生活在一起。”他先是低头嗫嚅着,声音低得像蚊鸣,像害怕巧珍拒绝似的,可说完后,又把头抬得高高的,一脸期待地望向巧珍。
“为什么?”巧珍奇怪地问。
“因为家里没有妈妈。”小涛的眼圈一红,“巧珍阿姨,我想要妈妈,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巧珍妈妈?”
小涛的一句话牵出了巧珍满眼泪花。自从把小涛领回来后,她从小涛口中也得知了家里的一些消息,得知了母亲谢三娘的离世和儿子宽宽的苏醒,所以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处在悲喜参半、感慨万千的心境之中,尤其是每每看到小涛时,她就感觉命运就像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让她远离了一个儿子,却又得到了一个儿子。她有时甚至想,既然宽宽已经有那么多人疼爱,那么自已就来疼爱小涛吧,也算是对小涛的母亲秀秀的一种赎罪吧!可碍于小涛心里一直视她为仇人,才没敢过分奢望。如今,望着小涛充满渴望的目光,她才觉得自己和小涛真的是“母子连心”了,她不禁喜极而泣,连声回答:“好呵,小涛,只要你愿意,阿姨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妈妈。”
小涛就这样成为了巧珍家庭的一员,并从此安心地在煤矿居住了下来。
但巧珍知道,满仓和小涛的爷爷奶奶一定在疯狂地寻找着小涛。
这天,巧珍对小涛说:“小涛,你不回家也可以,但给家里写封信吧,报个平安,也好让家里人放心。”
“不!”小涛说,“写了信他们会按照地址找来的。”
“傻孩子,我们可以不写发信地址啊!”巧珍似乎早已寻思好了。
就这样,铁嫂收到了这封没有寄信地址的信件。信件是以小涛的名义写的,小涛在信中说,他现在一家个体单位给人打工,活儿不累,老板人也好,所以请家人放心,不用惦记他。
铁嫂把信念给铁生听后,铁生像一头伤残的豹子样放声大哭,哭够后,又良久良久不再吱声,只用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
窗外,昨夜刚刚飘过了一场雪。雪掩盖了一切尘埃污痕,使整个世界像披了一身白纱,干净、素雅、恬静……
“老头子,你怎么了?小涛有信了,你怎么却不高兴了呢?”铁生的表现令铁嫂有些害怕,自从铁生病倒后,她突然觉得半边天塌了下来,虽然平时对老伴的一些做事很看不惯,但此时才觉出,这个家若没有铁生撑着,还着实玩不转。所以现在,铁生的任何一点异常表现,都会牵动她的全部神经。
“唉!”铁生叹口气,嗓子里呼呼噜噜地滚动着说,“满仓,满仓……回来……”
铁嫂明白了老伴的心思,她大声对铁生说:“不用着急,小涛都有信了,满仓肯定也快回来了!”
铁嫂的话没有错,半月后的一天早晨,铁嫂起床刚刚推开屋门,便看到门口横躺着一个圆滚滚的麻袋。麻袋蠕动着,里面还发出极其微弱的唔唔的声音。显然,麻袋里肯定装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猪羔子?铁嫂想起前几天她曾对一家养猪户说要抓他家两只猪羔子养,难道是给送来了?那怎么的也得打个招呼呀!再说,也用不着这么早啊!还有,猪羔子送来了,钱却不要了?
这人!铁嫂边想着边去解麻袋口,可麻袋口捆系得太结实了,她只好拿剪子铰开。
铰开口,才发现里面竞裹了两条麻袋。真是,就是装人也用不着这么多麻袋呀!铁嫂刚这么想着,麻袋里却突然发出一声“噗”的吐气声,接着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妈呀,可把我难受死了!”
铁嫂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惊呼,但见麻袋口竟左摇右摆地探出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