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身边的位置空了,床单上还留着安娜的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早安,混蛋。\"
安娜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来。我眯起眼睛,看见她坐在窗边的小桌前,穿着我的白衬衫,金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桌上摆着咖啡、面包和几个我认不出来的德国食物。
\"你从哪弄来的这些?\"我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昨晚的酒精还在血管里跳舞。
\"酒店餐厅,\"她递给我一杯黑咖啡,\"我跟厨师说我的中国男友宿醉需要解救。\"
我接过杯子,手指碰到她的指尖。\"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发展真快。\"
\"按德国标准,\"安娜咬了一口涂满黄油的面包,\"我们至少已经跳过三个步骤。\"
咖啡苦得让我皱眉,但确实让脑子清醒了不少。安娜的腿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修长,衬衫下摆刚好遮住臀部,引人遐想。
\"今天有什么计划?\"我问。
\"你说要带我去看山。\"她站起身,衬衫随着动作微微掀起,\"每一座。\"
半小时后,我们站在天子山索道站前。安娜换上了登山裤和运动鞋,背着一个看起来能装下整个超市的登山包。
\"你准备在山上过冬?\"我戳了戳她的背包。
\"水、食物、急救包、雨衣...\"她认真地数着,\"在德国,我们管这叫'有备无患'。\"
\"在中国,\"我接过她的包,\"我们管这叫'杞人忧天'。\"
索道车厢缓缓上升,张家界的奇峰异石在脚下展开。安娜贴在玻璃上,像个第一次看到圣诞礼物的孩子。
\"这太不可思议了!\"她的鼻尖几乎碰到玻璃,\"像巨大的石笋。\"
\"当地人叫它们'擎天柱'。\"我故意用英语说了个双关语。
安娜转过头,蓝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昨晚我已经见识过你的'擎天柱'了。\"
我一口矿泉水喷在车厢地板上。
下了索道,我带着安娜避开主游道,拐上一条鲜有游客的小径。青苔覆盖的石阶蜿蜒向上,两旁是茂密的灌木。
\"这是去哪?\"安娜气喘吁吁地问。
\"秘密景点,\"我回头伸手拉她,\"'仙女献花'。\"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形似少女的山峰亭亭玉立,她\"手中\"捧着一簇天然形成的石花。崖壁下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水潭。
\"我的天...\"安娜轻声感叹,仿佛怕惊扰了那位石中仙女。
她突然踢掉鞋子,卷起裤腿就往水里走。
\"等等!水很凉——\"
已经晚了。安娜的脚刚碰到水面就尖叫起来,但还是一步步往里走,直到水没过小腿。
\"太舒服了!\"她回头冲我喊,\"像德国的冰啤酒!\"
我坐在岸边石头上,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在水里转圈。阳光透过她的金发,在水面投下细碎的金光。不知怎么,我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给我看看!\"安娜湿漉漉地跑回来,凑到我身边。她的发梢滴着水,带着山泉的清冽气息。
照片里的她仰头大笑,背后是巍峨的奇峰和湛蓝的天空。
\"发给我,\"她突然说,\"我要设成手机壁纸。\"
我们在水潭边吃了安娜准备的\"德国野餐\"——硬得像砖头的黑面包、奇怪的奶酪和一种叫\"Leberwurst\"的肉酱。安娜坚持要我尝遍每一种,而我则教她用中文形容味道。
\"这个奶酪...很臭,\"她皱着眉头努力发音,\"但是...回味很香。\"
\"不对,\"我摇头,\"要说'闻着臭,吃着香'。\"
\"闻着臭,痴汉香?\"安娜一本正经地重复。
我笑得差点被面包噎死。\"是'吃着香'!不是'痴汉'!\"
安娜反应过来,红着脸用德语骂了句什么,然后抓起一把面包屑扔向我。
下午,我们来到袁家界观景台。夕阳将千峰万壑染成金色,云海在脚下翻滚。游客们忙着拍照,只有我和安娜静静站在栏杆边。
\"我离婚了,\"安娜突然说,\"去年十月。\"
我转头看她,她的侧脸在夕阳中轮廓分明。
\"他是我大学同学,\"她继续道,眼睛盯着远处的山峰,\"我们结婚三年,然后他爱上了我的闺蜜。\"
\"狗血剧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娜轻笑一声:\"更狗血的是,我居然没看出来。德国人太擅长隐藏情感了。\"
\"所以你才来中国?\"
\"算是逃避吧,\"她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我想去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在慕尼黑的旅行社,我闭着眼睛指了世界地图。\"
\"然后就指到了张家界?\"
\"不,\"她笑了,\"我指的是太平洋。旅行社的人说不如去中国,给了我一本张家界的宣传册。\"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山风拂过,带着松针的气息。
\"你呢?\"安娜问,\"为什么在张家界当调酒师?我看得出来,你不像本地人。\"
我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在上海混了十年,做广告设计。有一天加班到凌晨三点,站在公司落地窗前,突然发现自己记不起天空原本的颜色了。\"
\"所以你就逃到了山里?\"
\"比那更蠢,\"我自嘲地笑笑,\"我辞职去丽江开了家咖啡馆,半年就倒闭了。然后一路流浪,最后在张家界停了下来。\"
安娜的手指悄悄勾住我的:\"看来我们都是逃兵。\"
\"不过现在,\"我握紧她的手,\"我有点感谢那个让我指太平洋的旅行社员工了。\"
夜幕降临,我们住进了一家藏在山腰的土家族客栈。木头搭建的房子,阳台正对着山谷。安娜从浴室出来时,我已经在天台摆好了老板送的米酒。
\"尝尝这个,\"我递给她一个小杯子,\"土家族的'情歌酒'。\"
安娜抿了一口,立刻呛得咳嗽:\"这比你的杨梅酒还烈!\"
\"老板说,喝过这酒的人,\"我靠近她,\"要么成为仇人,要么成为爱人。\"
\"那我们是哪种?\"安娜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吻了上来。米酒的甜味在我们唇间传递,她的手穿过我的头发,带着洗发水的清香。
\"欢喜,\"分开时她轻声说,\"这已经不只是旅行艳遇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远处,张家界的群山在月光下沉默伫立,见证着又一个不该发生却偏偏发生了的故事。
客栈老板养的土狗不知何时溜上了天台,蹲在我们脚边摇尾巴。安娜掰了块面包喂它,笑着说德语。我突然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月光、山风、安娜的笑声,还有这只贪吃的土狗。
但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们又将面对什么?我仰头喝干杯中的酒,拒绝思考这个问题。今晚,有月光和安娜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