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沈青岚背脊一痛,跌落在地上。背后一片柔软,并没有想象中的利刃、尖石亦或是坚硬的泥土。伸手摸了摸身后,是柔软青嫩的草地。
草地?
沈青岚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抬眼望去,身处一片林子里,雾气弥漫,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林子深处,隐约闪现着一抹幽黯的红光。
爬起身,清冷的眸子里有着茫然。转了一圈,适才发现她是从身后黑漆漆的山洞掉落下来,而洞口的入口,却是被一块巨石堵死。前方走了几步,迷雾重重下,朦胧可见林立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蔽了星空,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洞,蜿蜒的伸向漫无边际的深渊。
忽而,耳边传来一阵铁锁晃荡声,沈青岚不由自主的朝那道声音传来之处走过去。仿佛受了蛊惑,一步一步向前走。‘啪嗒’踩断一根枯枝,拉回了沈青岚的思绪,便发现她已经走出山洞很远了。
阴凉的风袭来,吹卷着她月白的纱裙,如圣洁的莲。幽黯的红光洒在她的身上,却又极为的妖媚,如仙似妖。
蓦然,沈青岚浑身一僵,那红光是从一个血色的池子里映照而出,池子的上空,并没有遮天蔽日的大树,适才散发出红光。
而池子的周围,却是生长着有花无叶的曼珠沙华,颜色极为的稠丽,凄艳如血。
沈青岚蓦然发觉这些花极为的眼熟,似乎曾经在何处见到过。忽而,眼前浮现了慕容清云诡异的笑容,猛然惊醒,他身上可不是穿着黑绸绣曼珠沙华的锦袍?
自己的手,已经触碰上了花,可却是一手的血。
“这些花比他处可要艳丽,是以血浇灌而成。”这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清冷而遥远。
“你是谁?”沈青岚猛然看向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我是谁并不重要。莫要往前走,回去吧。”声音里,透着一丝冷然。沈青岚感受到周遭的空气,似乎有一丝波动,那人就在附近!
垂目凝思,她从薄府的地下石洞中落下来,怎得就到了林子里?而这林子里处处透着诡异,最令人心惊的是这一池子浓艳的血。
随意的一瞥,沈青岚心惊肉跳,她看到池边穿着一袭月白纱裙的女子,手中拿着一块雪白的绢帛,在血池里洗涤。奇怪的是血并没有染上绢帛,而是如露珠般颗颗滚落在池子里。女子眉宇间有着不耐,却一遍一遍的洗,似乎要将绢帛染红。
背脊一凉,当触及到女子的容颜时,沈青岚面色骤变。待要看仔细时,一双冰冷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别看,往回走。”清冷的嗓音,蕴藏着一抹怒意。
沈青岚心下颤抖,那女子的容颜,赫然就是她。
“你现在陷入幻阵中,若是被蛊惑住,你便从此再也回不去!”男子极为的恼怒,伸手将沈青岚一推,离池子远了一段距离。
沈青岚为了稳住身形,抓住了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回神便看到一袭黑衣的男子,脸上带着一张银白面具,红光流动。
“若是幻阵,你又为何在这里?”沈青岚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他的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却是分辨不出他是谁!为何又出现在他所说的‘幻阵’中,帮助她?蹙紧了眉头“这个幻阵很古怪,为何那名女子是我?”
随着沈青岚的话落,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男子目如星光般璀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幻由心生,而又是与你的心意相反。那一池子血,则是你手染杀戮而成,池边的女子是你,洗涤着白色的绢帛,如何都没有染红那绢帛,暗示着你希望自己是个干净的女子。”
沈青岚心中一震,收紧了手指,木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目光深邃如这林子里无尽的深渊,一眼望不进底,却又容易迷失在那黑漆漆的眸子里。
微微侧头,别开脸,不敢再看向那血池。
“你不出去?还是你也是我幻化出来的人?”沈青岚眼底有着挑衅,眼前的男人,令她有些无措,怕这样未知的一个变数,会打乱了她未来规划的人生。
男子一怔,似乎因着这句话,而感到很愉悦。嘴角上扬,清冷悠扬的说道:“若是就好了!”伸手想要拂开她鬓角的发,在触及她脸颊的瞬间,猛然收回了手指。
沈青岚琢磨着他这句话,再次抬眸,他所在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红光血影处,沈青岚听话的往回走,回到了山洞处,走近那块巨大的石块,寻找着机关。却在顷刻间,石头砸落了下来,退无可退,眼睁睁的看着石头,从她的头顶压下……
痛!
沈青岚只觉得浑身石头扎辗过一般的疼痛,缓缓的睁开眼,白光刺目。
她身处在一个山洞中,四周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石壁上,镶嵌着夜明珠,亮如白昼。
而她则躺在石块上,头顶上黑漆漆的,俨然她是从上面落了下来,掉进了幻阵中。才会看见那诡异的一切!
待骨子里的酸痛渐渐散去了,适才挣扎着坐起身。忽而,背脊一僵,麻利的起身。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许氏的身影。她掉下来,就是因为许氏打开石门。难道她没有发现自己?
“哗啦……哗啦……”
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沈青岚回头望去,便看到山洞右边,摆放着一张梨木拔步床,挂着白色轻纱帐。上面坐着一个面容憔悴不堪的女人,双手、双脚都铐着铁链。面色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白,毫无一丝的血色,一双眸子却是精芒内敛,那是从绝望死亡中磨砺而出的光芒!
一身干净妥帖,丝毫没有因为囚禁多年,而狼狈邋遢。
见到沈青岚盯着她打量,女子抚弄着鬓角斜插的大朵牡丹,展颜笑道:“美么?”
沈青岚霎时顿住脚步,这个女人笑的温柔婉约,竟是与母亲有几分的相似。特别是那一眼的风情,美目顾盼,婉转着娇羞。这一瞬的风骨,极为形似。
丽妃?
这就是她要找的丽妃?
可是,皇后怎么会对她如此的仁慈?只是单单将她囚困起来?
忽而,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讽刺,囚禁怎得就仁慈了?对一个极富恩宠的女子,突然关在与世隔绝的山洞,又怎的不是一种残酷的刑罚?
“你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活人。十年了!第一个活人。你会留下来陪我么?”丽妃忽而起身,盈盈走向沈青岚。端详着她的面容,掩嘴吃吃一笑:“秦姚,你也被她给绑来了么?”
沈青岚拧眉,从丽妃的话中,可以知晓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进来,之所以死了,难道就是困死在幻阵中?
“还有人进来了?”沈青岚没有纠正她错把自己当成母亲的事,询问道:“怎么死的?”
丽妃诧异她的问题,指着石头说道:“就是掉落在这里,砸死了!我之前以为你也死了呢,没有想到居然醒了!”伸手摸着沈青岚的面颊,诡异的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的娇媚,莫怪他对你念念不能忘。”话语中,多了几分失落。
沈青岚打量着四周,寻找着出路,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想要出去么?”
丽妃一愣,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可以带你出去!”沈青岚浅笑着看向丽妃,她的容颜渐渐的衰老,眼角已经起了纹路,韶华不再,不知她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变动!
丽妃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出去?她时时刻刻,没有一刻不想着出去!
“你有什么条件?”丽妃能圣宠不衰,自是有点小聪明。眼底有些防备的看着沈青岚,稍稍后退了几步。
沈青岚见状,不由得轻笑,果然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没有磨灭掉她的警惕之心,可见丽妃有几分手段。心中不禁犹豫,她的抉择是否是对的?
丽妃似乎看出沈青岚要反悔,心中一急,连忙说道:“只要我出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可记得安平?”
安平?她的女儿?丽妃隐隐记得皇后将她关押进来,声音冰冷的告诉她,她的女儿被封为安平长公主,地位尊崇,无人能取代。
“安平如何了?”想到此,丽妃焦急的看向沈青岚。
“她很好。”沈青岚一瞬不瞬的盯着丽妃,见她松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她被毒哑熏聋了。”
丽妃骤然一惊,面色愈发白了几分。
“毒幺,你可识得?”沈青岚再次开口问道。
丽妃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咬着唇瓣道:“不认识。”
沈青岚挑高眉梢,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丽妃心底一突,仿佛她是一个琉璃般剔透的人,能被沈青岚一眼看穿,慌忙别开头,敛去了眸子里复杂的神色,慌张的说道:“我被锁在这里头,不见天日十年,如何会知晓毒幺?”
沈青岚轻轻一笑,眼底似被风吹皱的一汪池水,荡漾着涟漪。
丽妃一愣,不知沈青岚是信了,还是不信?
沈青岚端着石头上的茶壶,斟茶,扔下一粒黑色的药丸,茶水里冒着细密的泡泡,恢复如常。
“喝了,我就相信你!”沈青岚将茶杯递给丽妃。
丽妃一双眸子明亮,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微微一闪,端着茶杯没有犹豫的喝了下去。
沈青岚扯下丽妃腰间洗得发白的锦囊,上面针线歪歪扭扭,俨然是初学者绣的花样。丽妃如此爱护,或许是安平绣的。
丽妃一惊,伸手要抢,可是身上被铐着沉重的铁锁,身手并不灵活,轻而易举的被沈青岚避开。“香囊借我用一下,三日后,我定会将你救出去!”说罢,沈青岚便朝着一旁的石阶走去。
忽而,脚步一顿,她似乎有嗅到了在幻阵中那男子身上的气息,待她凝神时,那气息越发的淡了。
丽妃疾步跑来,不相信沈青岚还会来救她。
“你若随我一道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沈青岚冷声道。
丽妃心头一惊,咬牙道:“三日便三日,你若不来,我便将你进来过的消息捅出去!”
沈青岚嗤笑了一声,疾步离开。方才一出石洞,便听到许氏悠悠的声音响起:“燕王世子妃,你费尽心思,为的就是这里头的秘密。可你知不知,好奇心会害死人?”
闻言,沈青岚心陡然一沉,许氏就站在假山前,神色淡淡,平静无波的看着她,眼底的宁静,格外的古怪。
沈青岚面色沉静如水,缓缓的侧身走出来,收紧了手中那洗、白的锦囊,在许氏不远处停了下来:“你不会透露出去。”十足的笃定。
许氏轻笑:“燕王世子妃胆子倒是不小,既然知晓我不会透露出去,为何会被我惊吓的落了下去?”
沈青岚抿紧了唇,她也是出来之后,才笃定许氏不会害她。若是许氏有心害她,便不会一个人在外等着她,甚至将周边的暗卫给引走。
“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儿。”沈青岚温婉一笑,将燕王府标志的玉牌,放在许氏的掌心,意味深长的说道:“各取所需罢了!”
许氏自是明白沈青岚话中意思,欣然接受:“既然如此,我便让人送世子妃离开。”
沈青岚颔首,步伐轻盈的离开。
许氏望着沈青岚的背影,回头看了眼山洞,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从假山后,走出一个丫鬟,面色担忧的说道:“大少奶奶,这回会万无一失?”
“不赌,怎会知晓?”许氏看着手心的玉牌,希望沈青岚不会教她失望才是。
——
沈青岚回到府中,便接到一封邀请函,看到上面娟秀的几个字,微抿着嘴角。揉了揉额角,透过半敞开的窗子,看着那男人眉眼温柔的逗弄孩子,不禁叹息,这都有妻儿的人,还是这般招蜂引蝶!
“世子妃,去么?”陆姗看着上面赫连拉几个字,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西域公主与世子妃并不相熟,这时寻上世子妃,无非就是为了世子爷。
亏得长顺与长福防贼一般的,谁曾想世子爷亲自送上门去,给那女人给瞧见了。
“去吧。”沈青岚心知赫连拉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若是不去,恐怕赫连拉不会善罢甘休。
陆姗便去准备马车,沈青岚也没有进去,转身出府,上了马车,直接去了烟雨楼。
烟雨楼是一间诗社,里面许多才子雅士。而赫连拉要了上好的雅间,沈青岚到了,却是瞧见诗社大厅的擂台上,坐着一位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女子。一缕悠扬婉转的琴音,自她素白的十指间流泻而出。丝丝入扣,蓦然回转,清脆凄美。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手指飞快的一滑,拨弄下最后一个音符,收拢了手指。女子盈盈起身,款款的走下擂台,在沈青岚的面前站定。
看着沈青岚眼底的赞赏,清脆的一笑:“燕王世子妃?久仰大名!”目光里有着蔑视与不屑,完全不将沈青岚放进眼底,这是与生俱来,身份上赋予她的优越感。在她的眼中,大越的皇上都礼让她三分,何况是一个大臣的女儿?因着她极度的自负,从来没有想过,为何大越的皇上为何礼让她!
沈青岚看着眼前美艳动人的女子,五官精致深邃,与宫陌钥有几分相似,当下便猜出了她的身份,一时不知她要作甚。
方才弹奏的那一曲,即使她这个不懂琴的门外汉,亦是看出她技法纯熟,琴音无懈可击,宛如天籁。
身后传来一阵如雷的掌声,此起彼伏,沈青岚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倨傲,昂扬着头颅,睥睨着沈青岚道:“今日邀你来,便是说说名份之事。”
沈青岚心下好笑,与她谈论名份?
“我是代表着西域,来大越和亲。贵国皇上允诺我可以自主选夫,而今我相中了燕王世子。可惜他已经娶妻,我并不打算放弃。以我尊贵的身份为妾,自是打西域王室的脸,左思右想下,你若肯自动做小,你的一双儿女,我可以不计较,依旧让他们做嫡子嫡女。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样的身份,更适合你。”赫连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来意,倒也是个爽快的人。
可她那一副施恩,生生让人喜欢不起来,更多的是厌恶。抢着别人的东西,还想要旁人感恩戴德,简直是痴心妄想!
沈青岚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如今是大发慈悲,待赫连拉生下自己的儿女,又如何容得下她的孩子?
何况,她并不打算谦让了自己的夫君。
“我觉得自己这个身份就很合适,暂时没有换身份的打算。只是我怏怏大越皇朝,何时轮到一个小国公主随意侮辱权臣?”沈青岚话音陡然一变,厉声喝道。
赫连拉被沈青岚突然给震慑住,回过神来,觉得颜面尽失,冷笑道:“我何时侮辱权臣了?倒是你一个小小的世子妃,竟敢顶撞污蔑使臣,让我这‘小国’公主开了眼界,大越皇朝的教养,也不过如此!本公主的琴技与度量,一样的宽广,便不与你计较!”
沈青岚看了眼众人,大家全都安静了下来,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透着不同寻常,似乎有着谴责。恍然间明白,赫连拉倒是个有心机的女人,方才弹奏一曲,获得众人好感,如今她被自己谴责,众人自是以为她失了仪态。
并且,方才赫连拉开始与她说的话,只有两人听得见。后面她的一番言辞,令人摸不着头脑,又有赫连拉最后的一句话,倒是显得是她嫉妒赫连拉的才艺,才会出口相讥。
揉着眉心,散去了眼底的疲惫,之前在幻阵耗费了心力,如今有些力不从心,着了赫连拉的道。
“公主相中我夫君,我心中甚是欢喜,因为我的夫君出色,适才入了你的眼。随后,便是忧愁,夫君与我琴瑟和鸣,断然是不能娶了公主,怕误了两国结秦晋之好。”沈青岚满面的忧愁,随后,眉宇间隐匿着一抹厉色,隐有威严的说道:“沉下心来想,西域此番联姻,是臣服大越。为表诚意,便让公主你来和亲。我大越的男儿自是有大才之人,由着你这般挑剔精选,是我大越皇上对公主的厚爱,若是因为我夫君不能休妻另娶公主,因而便坏了两国联姻,岂不是侮辱了大越的男儿?除了夫君,便无人配得上你?”
这些话,引起了在场身为大越男儿的共鸣,谁都认为是自己好,自己国家的人好。看着赫连拉的目光,便变了味,一个小国来的公主,皇上恩准自主选夫,便是格外开恩,竟是敢挑三拣四!
赫连拉一时怔住了,沈青岚说的也没错,虽然是有偏离了原话,可她方才就是接着他们没有听见前面的话,适才编排沈青岚,让人误会。如今,沈青岚利用这一茬反过来对付她!心下警觉了几分,水袖一甩,便上了二楼雅间。
沈青岚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楼,进了雅间,赫连拉的婢女慌忙将雅间的门给掩上。
“世子妃今日这番话,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赫连拉眼底闪过一抹冷芒,端着桌上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斜眼睨着沈青岚:“你若无法接受正妻沦为妾侍,本宫便大度的与你平起平坐!”
“我介意!”沈青岚嘴角凝着一抹冷笑,丝毫不松口。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赫连拉面色阴沉,布满了阴霾,她堂堂一国公主,愿意屈尊降贵的与她共侍一夫,她竟是不领情!
“本宫会进宫奏请皇上赐婚。”赫连拉一脸得意的笑道,她已经让宫陌钥进宫探口风,这件事儿,也算是十拿九稳了。可,她看到沈青岚淡定从容的模样,心里便膈应的慌,摸出一枚火焰令牌道:“漂亮么?这是世子爷送给我的玉佩,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非他不嫁!”
沈青岚目光一滞,看着那形状,赫然就是慕容清云要的火焰令!
心里有着惊讶,当初不是在宫陌钥的手中么?宫陌钥与皇后水火不容,又怎会将火焰令给了皇后的女儿?
沈青岚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这个人生平就一个优点,喜欢做善事。”
赫连拉面色一僵,霎时面红耳赤,这个贱人,竟是暗讽她是个叫花子,齐景枫给她这枚玉佩,不过是施舍!
紧紧的捏着拳头,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展颜一笑,摆着撩人的身姿,妩媚的笑道:“那是很大方的,将祖传的玉佩给我。是不是说……我在世子爷的心中有所不同?”
沈青岚没想到赫连拉这般难缠,看着赫连拉那傲人的身姿,冷笑道:“是不同,可惜啊,他想娶的是红袖添香的妻子,而不是胸大屁股大的乳娘。”
“噗呲!”
忽而,窗口传来一声闷笑声,沈青岚转眸望去,便看到一袭黑衣,曼珠沙华妖冶在他衣裳上绽放的慕容清云,翘着二郎腿,托着腮,狭长的眸子里笑意涟涟,倚坐在窗子上。
赫连拉脸色青紫,冷哼了一声:“牙尖嘴利,本宫自会禀明皇上!”说罢,瞪了慕容清云一眼,怒气冲冲的离开。
沈青岚斟了一杯茶水,晃荡了一下,饮了一口,将茶杯砸向慕容清云,在他躲闪的瞬间,倾身上去,抓着他的衣襟,深嗅了一口。
不对!
幻阵中的人,当真不是他?
那会是谁?
慕容清云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狐疑,戏谑的抓着沈青岚的手腕,凑头紧贴在她的脸颊,暧昧的说道:“献身?”轻轻嗅着她她发间的清香,陶醉道:“看在你如此真诚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的接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青岚的耳后,泛起了粒粒鸡皮疙瘩,心底一阵恶心。伸手推开慕容清云,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道:“何时来的京都?”
慕容清云把玩着腰间用金线套着的一枚血色玉佩,对沈青岚招了招手,一脸的神秘。“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青岚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手腕突然被慕容清云攥住,指尖一痛,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他手心那一枚血色玉佩上。瞬间,便被被玉佩吸尽。
沈青岚心中震惊,蓦然想到了幻阵,面色微微发白,不断的回想着白衣女子蹲在血池边,洗涤着皎白的绢帛。
慕容清云看到沈青岚神色呆怔,眸子里一片血红,脸一沉,手指微动。
“唔——”沈青岚捂着疼痛的手指,瞪了慕容清云一眼。
慕容清云见沈青岚并无大碍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沈青岚脸一沉:“你说话不作数?”
慕容清云扬了扬手中的玉佩,笑嘻嘻的说道:“你不是见到了?这块玉佩会吃血!”
沈青岚眼角微抽,多看了他两眼,份外的熟悉:“你又没有见过一个血池……”
“无趣的紧,找呆子下棋去!”不待她话说完,慕容清云摇摆着朝门外走去。
沈青岚蓦然心惊,抓住了慕容清云的袖子,诧异的问道:“你们都进京来了?”红玉呢?红玉与长顺去找纳兰卿,可是他们回京了,那是否落了空?
面色一白,摇晃着慕容清云的袖摆,焦急的问道:“纳兰呢?他在哪里?”
慕容清云似乎看出了沈青岚心中所想,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们在回来的道上,碰见一个通体黑色的丫鬟,呆子认出是你的贴身侍婢,给她诊治,可是耽搁了救治的最佳时机,毒入肺腑,无解。”
无解!又是无解!
“若是回隐族,便还有一线生机。但是一个丫鬟,却不足以让我出手。除非,你随我一道回隐族!”慕容清云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舔舐着唇瓣,散漫道:“给你三日时间思考,错过了这个机缘,即使你同意,我也无力回天。”
沈青岚怔忪的跌坐在凳子上,失神的看向前方,久久没有回神。就连齐景枫何时来了,也不知晓。一心沉浸在慕容清云的话中,他可谓是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软肋。
心中对慕容清云,在这一刻,隐隐生出了一丝恨意。总是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法子拆开她与齐景枫。她心中很不安,似乎这一走,便很难再回来。
“岚儿。”齐景枫看着她呆坐在雅间里,怜惜的握着她的手,干涩的说道:“生死有命,红玉并不愿意见到你如此伤神。”
沈青岚只觉得眼眶干涩,似乎进了沙子一般,涩痛难忍,却是一滴泪水也溢不出来。
双手圈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眷念着他身上幽冷的清香。一想到要离开他们,心里便是一阵难言的刺痛。可若不去,放弃了救治红玉,愧疚与悔恨会如一个烙印般刻在心底。
“景枫,抱着我。”沈青岚两面为难,眼底有着茫然,不知该如何抉择。
齐景枫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了几分。
她与慕容清云的对话,他全都听在耳中。看着她这般模样,终究是不忍心。目光温柔如水,闪过一丝挣扎,哑声道:“岚儿,遵从自己的心意走。”细碎的吻轻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双唇沿着笔挺小巧的鼻子缓缓向下,覆上了她的红唇。
沈青岚身子一僵,他温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颈窝,如羽毛般轻盈的拂过,带起了一阵酥痒颤栗。
“景枫……”
不待她话说出口,齐景枫再度吻上她红艳欲滴的唇瓣,舌尖灵巧的探入她的口中。双手温柔狂乱,熟练的解开层层衣裙,肌肤露裸在清冷的空气中,一阵颤抖,随即,却觉得灼热无比。
沈青岚迷醉在他温热火热的吻中,他的双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腰身,似乎要嵌进他的血肉。缠绵湿热的吻,细碎的蜿蜒而下,带来一阵无法言喻的颤栗感,抑制不住的轻吟一声,一阵天旋地转,被他抱着压在了榻上。
帐内飞花,一室温柔缠情,这样温柔而不失霸道,狂野又不失怜惜的他,是沈青岚从不曾见过,他温柔眸光深处隐藏的哀伤,击溃了她的心房,深深的刻印在她的心头。恍惚间,似乎听到他在耳畔轻轻的呢喃:“岚儿,我放你走。”
沈青岚双手掩面,细碎的光影,透过指缝,渗入眼帘,刺痛着双目,溢出细碎的水花。
齐景枫拿开她的手,温柔的吻去她眼角细碎的水光,轻轻叹道:“我若不让你走,今后你定然是会有遗憾。”甚至是怨言!
沈青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孩子她怎么舍得放下?更不舍的是他!
“方才我在这里,被人强行要将你分让出去。”沈青岚顾左右而言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刻,商议着离别的话题。
她在想!想两全其美的方法!
齐景枫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在她心底的位置,是极重。可她的心太大,始终不能只存他一人。
在对她至关重要的人面前,他永远是第二选择!
“只要你不愿,便无人能分让。”齐景枫轻声的说道。
沈青岚抱着他更紧了一分,她怎么舍得将他分让出去?想到红玉的事情,神色黯淡的下来。
——
赫连拉愤怒的离开诗社,想到方才被沈青岚羞辱,一口恶气始终无法下咽。
回到驿站,赫连拉直接闯进了宫陌钥的屋子,看到伏案办公的宫陌钥,愠怒的问道:“皇兄,大越皇如何说?”
宫陌钥搁下狼毫,看着一脸怒火的赫连拉,淡漠的问道:“吃亏了?”想到沈青岚那不管何时都从容不迫的模样,便知赫连拉没有讨得好处,否则,以她的性子,此刻正在欢喜的炫耀。
赫连拉脸色涨得通红,冷哼了一声,坐在他的对面,随意的翻着资料道:“那个女人倒是伶牙俐齿!燕王世子爷那等霁月风光之人,如何受得了她的尖酸刻薄?”
宫陌钥眼底闪过一抹讽刺,清清浅浅的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可要想好,当真要嫁给燕王世子?”
赫连拉面色羞红,青涩的点头:“皇兄,我就对他一个人上心。我与他成婚,你就可以回西域替父皇分担了!”轻轻叹了一声,眉宇间有着担忧:“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究需要皇兄去分担。”
宫陌钥水蓝色的眸子,微微晃动着涟漪,笑而不语。
赫连拉心下急了,如小猫在心头一抓一挠,忍不住的说道:“皇兄,你不要戏弄皇妹,大越皇是何意?他当初可是同意夫君的人选由我自个做主,莫不是要反悔变卦了?那我可就不依!”
宫陌钥面色微微一变:“大越皇本是要同意,可在诗社之事,传到了宫中,大越皇心生不悦,便推脱了!”
赫连拉面色变了几变,隐忍的攥着拳头,眼底满是不甘,当即便坐不住了:“我亲自进宫走一遭!”
说罢,便疾步离开了驿站,坐着马车进了皇宫。
即墨擎天听到了赫连拉的求情,微微诧异,她竟是相中了齐景枫?
原以为赫连拉会看上倾城绝代的凤鸣。
心下觉得古怪,齐景枫是清贵俊逸,可是比他的四子与三子不相上下,比起凤鸣更是差上一截。赫连拉竟是不介意齐景枫有了妻儿,决意下嫁给他。
沉吟片刻道:“赫连公主,燕王世子的婚事,朕也是予他自由,这若是下旨赐婚,怕是不妥当。”
赫连拉眼底闪过一道精芒,大越皇这是同意了。只是要有个充分的理由,她便给他送上一个理由便是:“听说燕王府世代忠良,世子妃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西域与大越百年交好,燕王世子妃通情达理,应当为了大越分忧,应下这门亲事才是。”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赫连拉这一招倒是狠绝。沈青岚拒绝了她,转头便进宫向他请旨,让沈青岚亲自应下婚事,替齐景枫操办。还击得漂亮!
只是,未免太低看了沈青岚?
即墨擎天立即吩咐内侍公公传他的口谕,召沈青岚进宫。
沈青岚听到内侍公公的口谕,脸色一沉,清冷的眸子里明灭不定。赫连拉方才寻她说了亲事,转眼皇上便传她进宫,不用想,便知是什么事情。
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内侍公公的手中,温婉的笑道:“劳烦公公跑了一这一趟,不知皇上这当口传我进宫,是为了何事?”
内侍公公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整整五十两,连忙讨好的笑道:“世子爷生的俊俏,这不入了西域公主的眼,请世子妃进宫商量。”随即,将宫中的情形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番。
沈青岚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儿。先让内侍公公在外等候,转身写了一封信,将从丽妃那里拿来洗得发白的锦囊一并递给陆姗,让她送到国师府,亲自交到安平手中。
随后,便换了衣裳,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