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声和脚步声立刻朝黄天霸的方向追去。柳如是含泪咬牙,抱着名册和钥匙钻进芦苇丛,沿着河岸向下游跑去。
没跑多远,她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一看,吓得几乎叫出声——莫沧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阴鸷的脸上挂着冷笑。
\"柳姑娘,这么急着去哪啊?\"他慢条斯理地抽出绣春刀,\"把名册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柳如是后退几步,脚下一滑,跌坐在河岸边。莫沧州步步逼近,刀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你以为黄天霸能救你?\"他讥讽道,\"一个江湖混混,也配与我锦衣卫作对?\"
柳如是的手摸到一块石头,正准备拼死一搏,突然一道黑影从芦苇丛中扑出,将莫沧州撞入河中!
\"黄天霸!\"柳如是惊呼。
河中水花四溅,两人激烈搏斗。莫沧州虽武功高强,但在水中施展不开,被水性极好的黄天霸占了上风。眼看就要制服莫沧州时,岸上突然出现数名锦衣卫,弓弩齐发!
\"小心!\"柳如是尖叫。
黄天霸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箭矢全部落空。莫沧州趁机爬上岸,气急败坏地命令手下:\"放箭!射死那女的!\"
柳如是转身就跑,几支箭擦着她的衣袖飞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河中突然跃出数个黑影,将那些锦衣卫拖入水中!
\"陈老爹的人!\"黄天霸的声音从河面传来,\"柳如是,快跑!去渔村!\"
柳如是来不及多想,拼命向前跑去。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但她不敢回头。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看到几间渔舍的轮廓,腿一软,跪倒在地。
一个白发老渔夫闻声出来,看到她的模样,急忙扶起她:\"姑娘,你这是...\"
\"梅...梅花三弄...\"柳如是气若游丝地说完,便昏了过去。
昏迷中,她梦见自己站在大报恩寺的琉璃塔下,黄天霸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她正要跑过去,突然发现他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前襟...
\"不!\"她惊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窗外已是黎明。
老渔夫端着热汤进来:\"姑娘醒了?你那位朋友...\"
\"他怎么样了?\"柳如是急切地问。
老渔夫摇摇头:\"我的人只找到几个受伤的锦衣卫,没见着你朋友。不过河下游漂来一顶锦衣卫的帽子,上面有血...\"
柳如是的心沉到谷底。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老渔夫拦住。
\"姑娘别急,我那小子去打探消息了。你先喝点热汤,保管身体。\"
柳如是勉强喝了几口鱼汤,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她脑中全是黄天霸可能遭遇不测的画面,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她一度嫌弃太糙的江湖汉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重要了?
正胡思乱想间,房门被猛地推开。柳如是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站在门口,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你这丫头,跑得倒快。\"黄天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害我找了半宿。\"
柳如是眼泪夺眶而出,随即又气得抓起枕头砸过去:\"你...你这混蛋!我以为你...\"
黄天霸轻松接住枕头,走到床前。柳如是这才发现他左肩绑着渗血的布条,脸上也有几处擦伤。
\"没事,皮外伤。\"他满不在乎地说,\"莫沧州那厮被我打断了两根肋骨,逃回城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骚扰。\"
老渔夫识趣地退了出去。黄天霸在床边坐下,从怀中掏出那半片绢布:\"差点忘了,这个得收好。\"
柳如是接过绢布,突然抓住他的手:\"为什么冒险救我?你明明可以自己逃走的...\"
黄天霸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惯常的痞笑:\"江湖人讲义气嘛。再说了,没你解读那些弯弯绕绕的戏文,我也打不开地宫啊。\"
柳如是知道他在掩饰,但没有拆穿。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老茧和温度。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急忙松开手。
\"我们...什么时候去大报恩寺?\"她转移话题。
黄天霸站起身:\"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莫沧州受伤,锦衣卫肯定会加强大报恩寺的守卫,得想个法子混进去。\"
柳如是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黄天霸,你的玉佩...还在吗?\"
黄天霸摸了摸腰间,摇头:\"打斗时掉了。不过...\"他从怀中掏出那块断裂的玉佩,\"好歹留了一半。\"
柳如是接过那半块玉佩,仔细端详内层的龙纹:\"你知道这图案意味着什么吗?\"
\"猜得到。\"黄天霸神色复杂,\"家父临终前说,'若见牡丹开,方知身世来'。现在我明白了。\"
柳如是轻声道:\"建文帝当年逃离南京时,将血脉分散隐匿。你我很可能是...\"
\"失散的族人?\"黄天霸苦笑,\"这剧情比《牡丹亭》还离奇。\"
两人沉默片刻,柳如是突然说:\"等这件事了结,你...有什么打算?\"
黄天霸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阳:\"活下来再说吧。\"他转头看她,眼神出奇地柔和,\"你呢?继续回醉仙楼唱曲儿?\"
柳如是摇头,轻抚怀中的名册:\"我不知道。但我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我的父母是谁...他们为何...\"
她的声音哽咽了。黄天霸笨拙地拍拍她的肩:\"会弄明白的。等找到地宫里的东西,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柳如是抬头看他,突然发现这个糙汉子的眼中,竟有她从未注意到的温柔与坚定。
大报恩寺的琉璃塔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九层宝塔上的风铃随风轻响,宛如天籁。柳如是仰头望着这座江南名刹的地标建筑,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别紧张。\"黄天霸在她耳边低语,\"我们扮成香客,没人会注意。\"
他今天换了身干净的青色长衫,头发也用布带束起,看起来竟有几分书生气。只是那满脸胡茬和腰间明晃晃的破刀,依然透着江湖人的粗犷。
柳如是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帷帽。她穿着普通民女的粗布衣裙,怀里藏着名册和钥匙,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它们的重量。
两人随着香客的人流进入寺内。柳如是敏锐地注意到,寺中多了不少形迹可疑的\"香客\",他们眼神锐利,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乔装的锦衣卫。
\"莫沧州果然加强了戒备。\"黄天霸借着搀扶她的动作,在她耳边轻声道,\"按计划行事。\"
柳如是捏了捏他的手腕表示明白。他们在前殿上了香,然后假装参观,慢慢向琉璃塔靠近。
\"地宫入口在塔后。\"柳如是回忆着金叶子上的地图,\"但这么多守卫,怎么过去?\"
黄天霸神秘一笑:\"等着瞧。\"
他带着柳如是绕到一处僻静的偏殿,从怀中掏出两套僧袍:\"快换上。\"
柳如是瞪大了眼睛:\"你从哪里...\"
\"江湖伎俩,不值一提。\"黄天霸得意地眨眨眼,\"我观察过了,这寺里僧人进出琉璃塔后院无人阻拦。\"
两人迅速换上僧袍。柳如是的光头帽子压得很低,黄天霸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顶假发髻,看起来竟真像个带发修行的武僧。
\"走,低头别说话。\"黄天霸拎起早准备好的香烛篮子,大步流星地向琉璃塔走去。
果然,守卫的锦衣卫对两个\"僧人\"视若无睹。柳如是心跳如鼓,跟着黄天霸绕到塔后一处不起眼的小亭子。亭中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情根深种\"四个大字。
\"就是这里。\"柳如是轻声道,\"《牡丹亭》中杜丽娘还魂时,柳梦梅就是在梅花观石碑前挖出她的棺木。\"
黄天霸环顾四周,迅速蹲下检查石碑基座:\"有机关。需要钥匙。\"
柳如是取出铜钥匙、紫毫笔和金叶子。三样东西放在一起,在夕阳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怎么用?\"黄天霸皱眉。
柳如是回忆着名册上的提示:\"'牡丹开处,柳梅相依'...\"她突然灵光一现,\"把紫毫笔插入石碑右侧的牡丹花纹中!\"
黄天霸照做,紫毫笔严丝合缝地插入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孔洞。他轻轻一转,石碑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移开,露出下方黑黝黝的通道。
\"成了!\"黄天霸惊喜道,随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快进去,趁没人发现。\"
两人迅速钻入地道,身后石碑自动闭合,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黑暗中,黄天霸点燃了准备好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台阶。
\"小心脚下。\"他自然地牵起柳如是的手。
柳如是本想挣脱,但台阶湿滑陡峭,她不得不抓紧这只温暖粗糙的大手。黄天霸的手掌上满是老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台阶似乎没有尽头,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霉味和淡淡的檀香。终于,他们来到一扇雕花石门前,门上左右各有一个锁孔,形状奇特。
\"左龙右凤。\"柳如是念出绢布上的提示,\"铜钥匙开龙孔,金叶子开凤孔。\"
两人同时插入钥匙,用力旋转。石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股冷风迎面扑来,火折子差点熄灭。
门后是一个圆形的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座精美的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紫檀木匣。四壁绘满了壁画,在摇曳的火光中若隐若现。
柳如是走近石台,发现木匣上刻着一行小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又是《牡丹亭》的戏词。\"她轻声道,\"这是杜丽娘还魂后,柳梦梅带她回家时唱的。\"
黄天霸绕着石室走了一圈:\"没别的出口,看来这就是终点了。打开匣子吧。\"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掀开紫檀木匣。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玉牒和一把精致的匕首。她展开玉牒,借着火光阅读上面的字迹。
\"这是...建文帝的密诏!\"她声音发颤,\"上面记载了靖难之变后,他将血脉分散隐匿的计划。朱允煌是他的长孙,被秘密送往扬州...天哪!\"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段文字上,脸色瞬间煞白:\"'朕另遣幼子文奎随忠臣黄远匿于民间,以龙纹玉佩为凭'...\"她猛地抬头看向黄天霸,\"文奎...黄远...那是你父亲!\"
黄天霸的表情凝固了。他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半块龙纹玉佩:\"所以...我是...\"
\"建文帝的幼子朱文奎之子。\"柳如是声音颤抖,\"你才是正统的皇族血脉!\"
两人震惊地对视着,火折子的光芒在他们脸上跳动。柳如是突然意识到,如果建文一脉还有复辟的可能,眼前这个糙汉子竟是比当今天子更合法的皇位继承人!
黄天霸突然笑了:\"真他妈荒唐。我一个江湖混混,居然是...\"